在?去往书苑的道上,远远地,她?瞧见一个眼熟的背影,穿着一件墨蓝圆领袍,肩背宽平,还新换了一条粗一些?的烙银黑蹀躞,掐得腰细,袍子下摆晃荡着祥云纹,深棕革靴在?行走间时隐时现。
就算是在万年县的街面上,遇上严观也是一件巧事,万年县毕竟那么大,几十?个坊。
明宝清没有叫他,只让驴子慢悠悠走。
一个岔路,两个岔路,他们都做了一样的选择。
明宝清开?始觉得有意?思起来,走进了书苑的那条道,就像是被一个罩子罩住了,各种喧闹嘈杂的声音变得模糊起来,驴蹄哒哒声反而清晰。
严观像是不认路,又像是在?找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虽然?看起来有点傻,但还是敏锐的。
他猛地一顿足,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扬了扬眉,说:“明娘子。”
明宝清懒得挥鞭子,慢吞吞地由着小毛驴‘哒哒’往前走。
等两人并排了,明宝清瞥了眼自己身侧的空位,说:“严帅有空吗?”
“明娘子有何事?”
严观想不到她?会这么问自己。
她?没说话,只用目光示意?严观坐到车上来。
严观有点局促地挤进驴车前室的窄窄几寸空里?,他一坐下来,车子猛地颠了一下,明宝清几乎弹了起来,严观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臂,站定后才松手。
他那一下应该捏得挺重的,但明宝清没有不高?兴,反而失笑,说:“那委屈严帅坐车厢里?头吧,头重脚轻的,车子要翻掉了。”
严观居然?也很?乖的坐到车厢里?去了,他推开?车前的小窗,把眉眼和鼻贴过来,问:“明娘子有什么事?”
明宝清不清楚自己怎么会用‘乖’这个字来形容严观,简直荒谬。
小驴车走过书苑前头,寻到老位置站定,明宝清才往车厢上倚了过来,她?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前头那些?萧索的树,说:“我说苗娘子没有死,你?信不信?”
严观这个角度只看得见她?眉毛和眼睫的些?微颤动,她?没听到他回?答,脸又稍微偏了一下,露出鼻尖的弧度和唇上的一点粉。
“毕竟是死不见尸,有这可能。你?哪来的消息,听说?看见?”
他这个回?答让明宝清心里?松了松,她?说:“小妹和苗姨应了邵阶平的约,去他家后宅给一位娘子做家乡点心。这娘子是邵阶平的妾,说是想见见同乡,就让小妹去送了点心。小妹说,那位娘子有一双同游飞一模一样的眼睛,所以小妹一打眼就有些?恍惚,随即她?发现,那娘子额角还有一个胎记,同游飞足踝上的类似。”
严观说:“然?后呢,那位娘子承认了?”
“是,小妹稍一试探,她?立刻痛不欲生,口口声声说邵阶平强迫了她?,岂会有假?小妹才多大?她?做梦都做不到这种事!”
明宝清转过脸来,看着严观。
太近了,如果?不是隔着车壁的话,他们之间根本没有距离。
可明宝清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太迫近了,她?问:“我想问你?,游郎君的死,是不是有可疑?”
严观垂了垂眼,说:“如果?是用碎陶片割喉的话,其实需要很?大的毅力,只割一下几乎不可能会割到要害,要反复割,寻常人受不了。仵作说游春生的伤口粗粝外翻,是陶片割的无疑,但……
严观顿了顿,看着明宝清,说:“在?尸体发还家人前,我曾仔细查看过脖颈处的伤口,发现越往里?,伤口外观就变得截然?不同,平整且细。”
明宝清目光定定看他,逼得他逃开?了,又温声唤了句‘严帅’,逼得他转回?来看着自己,才徐徐说:“所以,游郎君是被人用利刃抹喉杀害,然?后用陶片遮掩伪造成自尽的?”
她?不需要严观肯定,当即又尖锐地说:“能牢狱之中做下这种事,严帅,你?责任不小,合该愧对游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