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邻几桌俱轻笑。
牙白长衫文士摇头:“然吾观那个极俊的小公子哥儿,浑身清贵之气,来历更是不凡啊。”
跑堂小伙计再干笑:“小的实实不知这位身份。小的先去给各位催菜。”
转身要撤,却被年长短须的客商拦住。
“拖了我们许久的菜,多问你一两句话怎的?”
黄瘦汉子接话:“同我们说个实话,他们到你们酒楼里来做什么的?说了就不催你。”
跑堂小伙计欲哭无泪:“小的真不知道,小的只是个小跑堂的,也不是小的去招呼。求客官们宽恕。”
牙白长衫文士悠然道:“鬼话。看方才情形,定是你们东家预先吩咐过什么。听闻这位新知县得罪了太后娘娘的钦差侄儿,方被罢了官。竟来你们店里吃酒,你们还如此奉承。必有内情。”
跑堂小伙计团团作揖:“客官爷爷,求您饶过小的,小的真真不知。小店打开门做生意,待客必要周到……”
黄瘦汉子一呵:“刚才还说因他是前知县才给他加座,这会儿又待客须周到了。瞎话都编不圆转,糊弄你爷爷?”
跑堂小伙计满脸涨紫,黄瘦汉子拈起一颗蚕豆:“讲不出个道理,爷爷们真要上气了。”
这里一番喧闹,便有其他小伙计欲上前解围,但在此时,又有几人踏进店中。
迎客的小伙计们打眼一看,来的三人身穿着一样的石褐衫,窄袖小领,比长衫略短,下摆垂在靴口处,粗一看似布衣,明眼人却瞧得出其实是缎料,下着缁裤皂靴。举步轻快,神态和气爽利,必是高门贵邸中做事的人。
两个小伙计迎上恭敬道:“客官请进,小店备有上好酒菜,干净碗碟,楼上还有数间雅室,可赏景吃酒,十分清幽。”
领头一人道:“我家小主人听闻贵店菜肴精致,起意一尝,吾等先来知会。敢问掌柜的何在?”
一个身着团花纹锦衫的胖子从堂后转出,满面笑容迎向这三人。
“贵客有何吩咐?”
领头的人道:“足下即是掌柜?吾等前来为小主人订席面。小主人稍后便到。酒菜待到后再点。可否先让吾等看看厨下的备菜及可订的雅间?”
掌柜的满面笑容:“自然自然。小店厨灶极其洁净。河海鲜味俱是今日新到,果蔬菜品乃小店自家包的农田栽种,绝对新鲜。几位请先移步后厨。”
引着几人向后去。
闹事的那桌客商瞅着这情形,顾不上与跑堂小伙计撕扯。小伙计趁机开溜,另几名伙计捧着托盘挤过来,给这桌添上一壶酒,两碟干果,亦往还缺菜的几桌都上了个果品盘儿。
“小店厨下忙碌,使客官们久候。此是店中赠送,权作赔礼。多谢诸位客官海涵。”
红脸汉子呵呵一笑:“这是贿赂我等,怕我们闹事吧。休以为爷爷瞧不出,你们店又来贵客了。你们刚才那副恭敬嘴脸,我儿子过年同他爷爷讨压岁钱也没这般德性。”
往这座送酒水果品的小伙计比刚才那个眉眼更机灵些,立刻笑道:“客官言重了。只是诚心赔礼,与其他客人无关。”
黄瘦汉子道:“来的是什么稀客?楼上那前知县也没见你们掌柜的亲自迎,这拨人必不一般。”
小伙计仍是恭敬地道:“小的着实不知,小的在店里做事,只管跑腿端菜,绝不乱打听。怕多嘴多耳,东家和掌柜的打小的棍子。”
红脸汉子脸色一变:“含沙射影消遣你爷爷?”
小伙计深深一揖:“客官宽恕,小的万万不敢。客官若觉得小的哪里做得不好,打骂小的都受着。”
邻桌与那牙白长衫文士对坐的长须文士出言相劝:“兄台便莫与他们计较。这酒楼刚出过事,被衙门盯着,看那几人往后厨去,说不定是来查案的。想他们亦是因此,不敢得罪那位前知县。”
附近数桌的客人又都竖起耳朵,红脸汉子瞪眼:“出了什么事?”
牙白长衫文士道:“死了个人。刚吃完酒就死了。”
小伙计赶紧道:“客官休要听信谣言!那人是在外面的街上亡故,离小店老远,绝对与小店无关!刚到的几位客人,是来订菜的。的确是贵客。客官们请想,若小店真有什么,怎还会如此多的客人,更有京里的贵客要来吃酒。”
牙白长衫的文士意味深长一笑,未有言语。小伙计又揖道:“诸位请先吃酒,小的再去催催厨房。”
挟着托盘离去,几个闹事的客商这回没阻拦他。
待其走远,红脸汉子探身向那两名文士抱抱拳:“二位,敢问,刚才说的那个死人,是怎么回事?”
牙白长衫文士向临近的小伙计一瞟,压低声音:“就是在这店内大堂,吃了一桌好酒好菜,出门没走多远就死了。”
几个客商睁大眼,红脸汉子脱口道:“被药死的?”
牙白长衫文士摇头:“官府还没查明白。”
红脸汉子惊呼:“乖乖,笨想八成也跟这酒楼有关!”
黄瘦汉子接腔:“所以咱哥儿几个别跟他置气了,仔细出门也走不了几步。”
红脸汉子紧盯着眼前酒杯,长须文士笑笑:“诸位这可放心。此时衙门正查着,若酒楼再出什么差错,罪名岂不坐实了。”
几名客商神色松了下来,红脸汉子哈地一笑:“俺纵横江湖多年,岂怕这些鼠辈宵小?”
年纪最长的短须客商道:“一个死人都查不明白,天子脚下,京城旁边的衙门,实在也不怎么样。”
长须文士道:“这案子确实也有些离奇。那个死人先被衙门拖回去,后来尸体丢了,再没几天,又从知县大人家的院子里冒出来了。”
隔壁桌有在侧耳听的亦跟着向楼上一指:“就是二楼那个年轻前知县的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