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申城东门外十五里的码头附近,下起了一场雷阵雨。幸好由于今日南康王朝的征北舰队,扬帆起锚;所以附近的大小码头一律戒严一天。所以当浑身湿透的关北斗、失魂落魄地走回申城东门的时候,四周的人群纷纷向他投来奇怪的目光……
仅仅隔着十五里远的申城,并没有一滴雨点。
“哎呦?这……这不是关会长吗?道爷您这是……掉海里了?”
当值的城门守备官,见到清晨出城之时、还光彩照人的会长关北斗,如今竟变成了落汤鸡一般、立刻热情地走上前来、一边嘘寒问暖、一边搀住了他的胳膊。
虽然上到长老会的成员、下到民间贩夫走卒,所有南康人心里都十分清楚;关北斗这个代理会长,肯定无法长期掌权。因为当华禹大6归于一统之后,谛听手中的资本,也就彻底失去了作用;没有了本钱的谛听、又如何与人博弈呢?
不过,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眼下这个时节,关北斗口中的话,仍然不亚于小号的“圣旨”
。无论他想捧谁,也都是几句话的事罢了。毕竟那位水军大统领黄天豪,原来是个什么东西?现在摇身一变、身份何等尊贵!一个连城门都不敢进的水贼,顷刻间便扶摇直上九层天、还不都是因为入了他关北斗的法眼吗?
水贼可以的事,守备官又有何不可啊?
关北斗也明白对方的心思,无比坦然的抖了抖沾染雨水的白银髯,自嘲似的笑道:
“不碍事不碍事,遭了一场雷阵雨罢了……”
“关会长啊,我知您老人家是半仙之体、有先天罡气护身,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一样;但今时不同于往日、毕竟您还挂着一个长老会会长的头衔,干系甚大;恕小人不修口德、就您这副模样上街啊……嘿嘿,只怕不大体面啊!来来来,我带您换身干松衣服去……”
这守备说着说着,便去拉扯关北斗湿透的袍袖、随即还朝着门口四位兵丁交代了一句:
“哥几个都给我精神着点啊,一会下了值以后,老子请你们喝酒吃肉去!”
关北斗本有意挣脱,可自己此来申城、的确没带什么换洗的衣裳;如今见对方盛情难却,就索性随他去了。
这守备官钻营之心甚重,眼力架也高,嘴皮子也足够利落,显然是个久在街面上混事的“通透人”
。这一路之上,无论遇见各色的行人,总会有人跟他熟稔地打着招呼,显然他平日里在申城的一亩三分地、非常吃得开。
二人穿街过市,来到了申城主街之上。关北斗抬头一瞧匾额、不禁皱起了眉头。
沈氏绸缎庄。
其实在南康地面上,想要添置衣物,到沈家绸缎庄这事,根本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沈家世代经营绸缎生意、店铺更是遍布大江南北,据说就连北燕皇帝的九爪金龙袍,都是沈家借出的顶级刺绣匠师、秘密前往燕京城代工的。所以无论是官员商贾、还是平头百姓,想要置办行头,就必须给沈家人先赚上一笔厚的!
正所谓做贼心虚、对于现如今的关北斗来说,别说姑苏沈家的产业了,就连“沈”
这个字眼,他都根本不想见到!
“这位守备弟兄,贫道乃是方外修行之人,穿的也是云履玄袍;这家店实在是太阔……”
“有!不就是玄袍云履嘛!只要给够了银子,人家连天竺国的“七宝袈裟”
都能给您弄来!我的会长爷哎,您小瞧人家沈氏绸缎庄了!他们上到千两银子一身的好行头,下到贩夫走卒的青衣小帽千层底,一应俱全!人沈爷们的生意经,那是祖上几辈传下来的!像这种街边的铺面,主要就是卖普通货色的成衣!真正上档次的好货,那都得是去大宅子里量身裁剪的!”
“哦……这事贫道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是,您这样的半仙之体、双手哪能沾染俗物啊!走走走,小人带您进去,这里我特别熟!”
这守备官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将关北斗推入了沈氏绸缎庄的大门。打二人停住脚步开始,门后便早有一位小学徒弯腰恭候;只不过沈氏绸缎庄早有规矩:在客人自己迈步进店之前,本家绝不能多说一句,免得招惹客人厌烦!
如今见二人迈步进门,小伙计立马抄起了肩头的白布巾,前后左右地替守备官掸土,口中还朝着后堂吆喝了一句:
“后边的,请一套干松的玄袍来!二位爷里面请,喝龙井还是云雾啊?对了,昨天小店刚进的中州毛尖,当年的新茶叶,二位试试口味?怎么样啊守备爷,上次买回去的军靴,您穿着可还舒服?舒服?舒服就对了!我早就说了,你天天站门口当值,脚容易水肿,必须买大一号的……”
这小伙计嘴皮子还真利落,无比殷勤的与守备官搭着话,那一句话都没让对方落在了地上;然而奇怪的是,他却并没有搭理浑身湿透的关北斗,连看都没多看一眼,仿佛根本就没他这么个人!
俩人又说了三、五句话,从后院跑来了一个更小的伙计,双手还捧着一套干净的道袍、隐隐散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松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