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
太子从屏风后走去,朝皇帝行了一礼。
“怎么样,看见这个纪空明了吧?”
皇帝一边喝茶一边道,“觉得他如何?”
太子道:“纪空明此人,武功上乘,为人机敏,只可惜私德有亏。那崔令宜与他也算是同门,听他所言,二人并无私怨,而崔令宜对他更是不曾设防,他或许是怕崔令宜揭穿他的身份,让他无法在不良人中立足,竟直接对她痛下杀手,此乃小人所为,难堪大用。”
顿了一下,又道,“幸亏崔令宜命大,否则还不知爱妻深重的卫编修会干出什么事来。纪空明自称不良人,儿臣只怕卫编修一时昏了头,误以为是父皇指使,对父皇心生罅隙。”
皇帝淡然道:“没什么误以为的,让他杀崔令宜,本就是朕的意思。”
太子愕然。
“不杀死她,也是朕的意思。”
皇帝撇了撇茶上浮沫,继续道,“正如你所说,朕也不想和卫云章结怨。”
“为、为何?”
太子语无伦次,“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做?那纪空明不是说了,崔令宜是从小被拂衣楼楼主劫走,在拂衣楼里长大的,她替拂衣楼做事,纵然有罪,也罪不至此吧!反倒是明明出身名门,却过着朝不保夕、刀尖舔血的生活,甚是可怜!”
皇帝抬起眼,瞧着太子,轻笑一声:“你替她说话,究竟是真心可怜她本人,还是因为卫云章喜欢她,你怕伤了卫云章的心?”
太子怔住。
皇帝放下茶杯,语气平缓:“朕早就想说了,你以为你和卫云章的那点事情,朕不知道?甚至你以为卫云章习武一事,朕也不知道?朕不过是不想管罢了。”
太子一撩衣袍,跪了下来。
“跪什么?难道朕还要治你个结党营私之罪?”
皇帝哼笑一声,“从古至今,有哪个皇子是与朝臣没有半点人情私交、没有半点利益往来的?真有这样的皇子,那最多只能当个胸无大志的逍遥王爷,当不了继承大统之人——穿上龙袍,坐上龙椅,放眼望去竟无一个臣子是自己的人,这样的皇帝,能守稳这个江山吗?”
太子嘴唇紧抿,手指微颤,一言不发。
“你是不是想说,你虽为太子,却从无身为太子的实感,甚至屡屡怀疑朕会另立康王?”
皇帝盯着他。
太子顿时叩首:“儿臣不敢。”
“这些虚言不要再说,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咱们就父子打开天窗说亮话。”
皇帝道,“朕还是皇子之时,便娶了你母亲,朕曾许诺她,将来登基,必封她为后,立我们的孩子为太子。只可惜她红颜薄命,没活到那个时候。但朕也没有食言,朕立了你为太子,追封了她,至今也没有再立后。”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过,朕也不是什么圣人,朕从来没有空置后宫的想法。朕后宫里的那些妃子,有些是令朕愉悦舒心之人,有些是维系前朝关系所用之人。贵妃便是后者,她的兄长为国捐躯,本家中再无男丁,朕收她入宫,也是免得臣僚寒心。她后来给朕生了康王,这孩子颇有些他舅舅的风范,从小便爱舞刀弄棒,朕见了,不免感慨万分。”
太子轻声道:“军武之道,皇弟确实比儿臣优秀。”
“朕的儿子,合该优秀,你亦如此。从小,太傅就说你读书读得好,策论写得也好,政事分析得头头是道,为人更是温润谦和,有君子风范,将来必是一代明君。但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心慈手软、优柔寡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