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呆滞,身体僵直,张宝仪再无在香江大学体现出来的大家闺秀风范。
太丢人了!
从来没这么丢人过。
此时,她并未戴着连陆明珠都觉得贵重的几样和田玉首饰,穿着十分素净,仅是价格便宜的棉布格子旗袍,瞧着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员。
反观陆明珠,虽只佩戴一枚翡翠指环,却衣着华美,光彩照人。
站在简陋的唐楼里,显得格格不入。
妩媚娇娆,妖艳非凡。
“你是新房东?”
张宝仪终于回过神来,惊叫出声。
“是啊,毕竟我出身贫困嘛,只能靠收取房租用以生活。”
陆明珠一脸兴味,毫不客气地道:“你们家谁做主,麻烦缴纳房租200块,水电费10块。”
李老伯告诉她,经过统计,每个月的水电费相差无几,楼上每户平均10块钱。
一楼做生意,用水用电比较多,要多交,开药店的交20块,开饭馆的交60块,不然其他租客会感到心里不服。
香江的水电费很贵,任何房东都做不到免费。
李老伯说,很多市民的月薪也只几十元。
张宝仪不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也这么说出口。
陆明珠早有准备,毕竟她是新房东,要用证据取信于租客们,免得他们错付金钱。
“呐,地契,房契,都写着我的大名!”
陆明珠从手袋中拿出地契、房契,秀给张宝仪看,却在她想夺过去细看时收回来,“别给我弄坏了,这可是我吃饭的家伙,毕竟我是那么地贫穷,比不上张小姐出身世家名门,一贯养尊处优。”
听出陆明珠话里的讽刺,张宝仪顿时涨红了脸,哪还有庄重矜持、遇事冷静的样子。
还是她母亲从屋里出来打破这场尴尬,轻轻打量陆明珠几眼,眼里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有些怪异,递上210元的钞票,端庄大方地道:“这是房租,还有水电费,请过目。”
陆明珠收下,写了张收据给他们,一式两份,房东房客都得签字、按指印。
李老伯没有这样的习惯,她有。
凭证嘛!
张夫人倒是没有反对签字,字迹还很清秀。
是个长相和张宝仪极为相似却十分苍老的女人,即使身处陋室,也端着大家主母的架子,回过头训斥张宝仪方才做得不到位,有**份。
“你注定要嫁入大户人家当主母的世家小姐,一点小事怎么就让你惊慌失措了?”
陆明珠转向另一户人家收租时,听到张夫人这么说,口气依然大得很,“你婶婶说过,谢太太最喜欢性格柔顺、举止端庄的好女子,你得做到。虽然谢家祖上马奴出身,发迹得晚,是暴发新荣之家,但我们在香江谋生不易,对你和咱们家来说,谢君峣和谢家是你最好的选择。”
陆明珠目瞪口呆。
真叫那个做向导的男生郑世泽说准了啊!
老天爷给他们多大的自信,在香江只能租房子住,还打心眼儿里看不起英俊出众的谢君峣和蒸蒸日上的谢家。
有谢君颢的谢家。
士农工商,早就随着封建社会的没落而灰飞烟灭了好吗!
这是还把自己家当士呢!
难道他们没听过“英雄不论出身”
的话?
唐楼隔音不好,关上了门,依然能听到张宝仪跟她母亲道歉:“对不起,母亲,是我失态了,我只是太惊讶。刚才收租的女房东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女人,和谢君峣一起出现在学校的女人。没想到她会是咱们的新房东,咱们要不要搬家?看到她,我浑身不舒服。”
有什么比这更难堪的?
没有了。
张宝仪到底没有她母亲的定力。
“你以为搬家很容易吗?天真!”
张夫人不悦地说道,“收同样的房租,别处未必比这里的环境好,这里可是位于港岛。你叔叔家有你婶婶管着,嘴上说给支援,实际上一毛不拔,我早看透了。你爹和你两个哥哥辛辛苦苦地工作一个月,小半个月的工资得用来交房租,你可不能任性。等你嫁给谢君峣就好了,他们家开置业公司,动不动投资几百万买地皮,别的不多,就是房子多,随便给一栋楼做聘礼,咱们家在香江就算有个属于自己的落脚地了。”
一家五口人住着500平方呎的房子,住够了。
就因为房子太小、房租太贵,两个儿子迟迟没法结婚生子,可搬出去单住又不现实。
他们读过书,来港后做高级文员,每人月薪120元。
还是首都好啊,几百块大洋就能买一个四合院,一家人住得阔阔朗朗、舒舒服服,不必像现在,和唐姐母子俩共用厨房、共用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