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他似乎已经失去了说话能力,灵魂正在摆脱躯壳的束缚,脱体而出,强烈的撕裂感如同滚雷般炸裂开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却捕捉不到任何空气,喉咙的裂缝远远不断地喷溅着血液,空气就从缝隙之中窜入肺部,最后演变成为“咕噜咕噜”
的声音。
但霍登依旧没有投降。
他就这样瞪圆了眼睛,凸出的眼球似乎随时都可能掉出来一般,一动不动地锁定着黑暗之中的那道暗影,拒绝妥协也拒绝放弃,即使献祭了生命,也一步一步地靠近真相,咕噜咕噜的声响里爆出一股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
“啊!”
逆水行舟般地挣脱着命运的束缚,然后霍登就可以看到那双紧闭的眼睛似乎缓缓睁开了一道缝隙,一道浅浅的光芒滑过眼底,但还没有等到霍登认真打量,一股毁灭性的疼痛就瞬间吞噬了整个灵魂。
撕裂的疼痛让整个身体都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栗起来,梦魇猛地惊醒。
“赫!”
霍登倒吸了一口凉气,猛地坐直身体,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喉咙,依旧能够感受到那股冰凉的寒意,恐惧与疼痛的折磨一点一点地碾过身体的每一块肌肉,清晰而真实地在脑海里留下了烙印,栩栩如生。
但双手细细地摩挲着喉咙,并不存在伤口,低头看看双手也没有找到血液的痕迹,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一起一落之间肺部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氧气的充盈与清新,夹带着月光的清亮与市,这才让情绪稍稍缓解下来。
慢了半拍,霍登才现里里外外都已经被滚烫汗水湿透了,忽冷忽热,黏糊糊的感觉就好像刚刚从盛夏暴雨之中跑回来一般,脚底板都可以感受到黏糊糊湿哒哒的触感,脚趾头就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与此前任何一次梦魇都不相同,今天霍登真正地看清楚了那个梦魇,甚至就连起承转合的变化也不例外。
现在霍登终于能够完全确定,这个梦魇与自己来到岩渊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而里面的那些画面应该全部都是线索。
虽然以他现在的知识与能力,并不足以寻找到答案;但他正在逐渐靠近。
隐藏在梦魇背后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呢?
抬起视线,昨晚太过疲倦而直接上床睡觉,以至于窗户都没有关上,此时大开的窗户没有办法阻挡视线,稀薄的浅浅光线洒落在书桌之上,这证明了太阳早就已经升起,只是再次被乌云遮挡了面容。
一场幻象一场梦魇,一个晚上就已经过去了,虚幻与现实之间的不断交错让霍登的精神陷入深深的疲倦,视线之中的世界,笼罩上一层天青色的光晕,所有噪音渐行渐远,最后沉浸在一团模糊之中。
虽然霍登想要再次躺下,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场,但紧绷的神经却格外敏感,明明疲惫到了极致却没有困意;而且湿哒哒黏糊糊汗涔涔的感受着实不太美妙,即使再躺下也是徒劳,就好像躺在了泥浆之中,于是就干脆起来了。
拖着懒散的脚步走进卫生间,再次开始淋浴起来,滚烫的热水滑过紧绷的皮肤和肌肉,身体就渐渐放松下来,整个人团团包裹在蒸腾氤氲的蒸汽之中,绷直的神经才逐渐松弛下来,差一点就要睡着。
但门外的喧闹声打断了霍登的闭目养神,又重新清醒过来。
“……这对你来说并不划算。我相信格拉桑先生比我们两兄弟都要更加聪明,我们的小算盘都无法欺骗过你的眼睛,你应该知道这对你才是最好的选择。至于我们?我们仅仅只是看到了眼前的一点小事。”
奈尔的声音隔着门板轻轻响动着,和善而友好,绅士而礼貌,甚至因为太过规矩而略微显得有些死板,但隐藏其中的睿智和高明却丝毫不弱,不动声色地就把暴跳如雷的迈罗旭说服,而且还让迈罗旭相信:
这一切全部都是他自己的主意。
但显然,迈罗旭依旧不愿意轻易妥协,“你以为这些水都不需要费用的吗?如果你们再继续这样随意浪费,要么你们就搬家到上城区去,那里的贵族老爷们才一天洗一次澡,你们想要整天泡在水里也没有问题;要么我就直接关闸!”
“不久之前还拖欠了一次房租,现在又开始浪费水?你信不信,我说到做到?从明天开始,周一周三周五都停水,周二周四周六间歇停水,你觉得怎么样?居然还在这里挑三拣四?鬼哭狼嚎?找死吗?我看你们都活腻了!”
迈罗旭那破破烂烂的声音越骂越起劲,响彻整个楼房,从木板震动的声响就可以判断出来大家都被惊醒了,走路、开门、仰望的动静全部都朝着三楼汇聚过来,即使没有看到表情,也能够想象那些脸颊之上的担忧,唯恐迈罗旭所说的气话就演变成为现实。
黎明还未破晓,整栋楼就已经强行起床——而且这还是难得的周六早晨,眼神与情绪就开始悄然弥漫起来。
迈罗旭却是根本就不在乎,骂骂咧咧地宣泄着负面情绪,但奈尔却并不担心。
对付迈罗旭,奈尔比霍登要高明多了,三言两语就能够让迈罗旭闭上嘴巴,而且还以为自己是那个聪明人,那些决定都是他自己做主完成的,根本不会引任何冲突,忽悠忽悠着,迈罗旭就被忽悠瘸了——
不对,他本来就已经有些瘸了。
但奈尔的声音压低下去,断断续续地隐藏在水声之中,霍登也就听得不够分明,不知道奈尔到底是如何降服迈罗旭的。
一直到霍登洗澡完毕的时候,声音才再次清晰起来,不过奈尔已经处理完毕,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他只能听到迈罗旭骂骂咧咧转身离开的声音,拐杖敲打楼梯的声响也渐行渐远。
紧接着,还可以听到奈尔道歉的声音,“抱歉,打扰大家早晨休息了。”
窸窸窣窣地,就可以听到街坊邻居谅解的声音,显然,面对迈罗旭,这些租户们才是一起组队的队友,然后整栋楼房就再次安静了下来,趁着休息日,他们还可以难得地睡一下回笼觉;但更多人却已经干脆起来了,即使是周六,不少人也依旧需要工作——
否则可能就难以糊口了。
再三表示歉意之后,奈尔又轻轻敲响了卫生间门。
“霍登?霍登!你还好吗?”
奈尔压低了声音,却难以掩饰自己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