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个是待字闺中的小娘子,一个是市井村妇,居然也说得来,宓凤娘先是讲家里以前做什么营生,又是讲自己这么多年如何寻找叶盏。
这些故事三娘子先前也听过,可那是听父母亲那边转述说是外头官差说的,哪里像现在这般当事人讲述来得更加翔实?
别说三娘子了,就是跟前的十二娘也陪着红了眼眶。两个小娘子再怎么比同龄人成熟也是个小姑娘,听着这样坎坷故事怎么能不动容?
三娘子是听着叶盏有父母兄弟想到自己父母,若是自己丢了被人拐卖,父母会散尽家产寻找吗?钱财对杜家倒是小事,可是声誉名望呢?
一般这种官宦人家容不得这种丑闻,会对外宣称女儿死亡,以免受辱。虽然本朝有给女儿丰厚嫁妆的习俗,但给钱是一回事,带累了家族声望是另外一回事。
杜家父母的确会给她丰厚的嫁妆,叫她在婆家腰背挺直,可是他们会找她吗?
三娘子不敢深想。
十二娘则是想到自己父母,她寄人篱下是因为父亲不争气娘早逝,若是自己如今父母双全,一家人和和美美该有多好?
一件事触到了两个人的心肠,一时叫她们心潮澎湃,泪花闪闪。
叶盏忙起身告罪:“我来看望姑娘,反而惹得姑娘落泪,反教我心里不宁。”
莲花给三娘子送上巾帕和茶水,笑道:“你如今是客,哪里用得着请罪?”
三娘子擦了擦眼眶,也跟着笑道:“莲花这丫头,怎得胳膊肘往外拐。”
香荔见缝插针:“谁不知道莲花姐姐最是护短,当然是更向着自己徒弟。”
话里话外挤给莲花上眼药。
宓凤娘在外面听石榴一番话,知道这香荔是害自己在外面干等着的罪魁祸,因此眼珠子一转:“三娘子房里这个丫头倒伶俐。”
叶盏也跟着笑道:“许久不见香荔姐姐,这张嘴啊,还是半点都不饶人,叫人又爱又恨。”
屋内刀光剑影过招,玉姐儿吃了一口待客的西川乳糖狮子,茫然抬起头:怎么感觉屋内气氛不对呢?
不确定啊?她想了想,又低头专心吃起了糕。
莲花便笑道:“娘子也知道我与我徒弟师徒一场,不如娘子割爱,容我从您这里把人请走叙一叙肝肠才好。”
“知道你们师徒情深。”
三娘子笑道,“先请叶盏下去,我给你出银子,容你做东从厨房叫几道好菜,好好宴请下徒弟,再叫些昔日你们姐妹团聚一番。”
又招呼宓凤娘:“眼看到饭点,若是不嫌弃,在我家待客的地方用饭可好?”
宓凤娘当然愿意,起身带着女儿们告退:“多谢娘子款待。”
莲花也起身倒了声谢,拉住叶盏出去。
叶盏跟娘姐姐分开,跟着莲花
、石榴两个出了屋门,到了她们小丫鬟住的地方。
这里屋舍要浅窄些,不过盆架、妆台、围子榻还是一应俱全,叶盏回来,有了杜三娘话,一些交好的小丫鬟也跟着过来围着叶盏说话。
叶盏拿出给她们带的礼物:
先是给每人分赠点心“这是我做的一些卤货和肉鲊,都是亲手做的,算是一点心意。”
又拿出外面一些磨合乐、领抹、幞头之类:“不算精巧,也不贵重,但是就图外面的模样新鲜,大家莫要嫌弃。”
最后又掏出各色丝绦,面上不好意思:“诸位姐妹也知道我手艺不好,原想着给大家缝些荷包,绣个手帕什么,可是我试着绣了个总归是拿不出手,索性就只能给姐妹们买了些丝线手帕,还请大家千万不要嫌弃。”
大家欢心一笑,都知道叶盏女红略等于无。
“嫌弃什么?”
石榴笑呵呵接过礼物,“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外面送来的礼物呢。”
厨房的瓜菜、果蔬等物也送了上来,大家索性亲亲热热坐在一起,聊了各自的经历。
听闻叶盏在外面赁了个摊子卖菜为生,莲花便赞叹:“从这富贵场出去还能弯下腰叫卖,可见你是个能屈能伸的。”
“哪里能屈能伸,不过是过日子罢了。”
叶盏自谦。
“别谦虚了,你如今可是大掌柜的,不,是大老板。”
石榴心直口快笑道,“如今见了娘子都能平起平坐了。”
丫鬟们纷纷点头。原先叶盏见了娘子当然要恭恭敬敬行礼,可如今她跟娘子行礼是平级的见礼,三娘子还要给她回礼呢,这可是她们这些丫鬟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哼,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抛头露面在粗鄙市井中叫卖吗?”
香荔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鄙夷道,“哪里有府里舒服?”
她这么一说,倒有几个丫鬟面露赞同:毕竟她们是自内心认可高门的日子,即使做奴仆也比在外面做庶民好。
叶盏一家人头上穿的戴的虽然看着也算体面了,但比不上府里根底深厚的丫鬟们,更别提地位更高掌权的丫鬟婆子们了。
人活着不就穿衣打扮嘛,叶盏出去的确是降了好几等。
“话不是这么说,固然不及做丫鬟时富贵,可能与家人生活我已经足够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