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年弃理学文,本意是想改变圣德尔特优生的处境,”
赵林博拿来电子测量尺,记录样本数据,“后来学了社科,她跟我说,她希望整个社会都能发生改变。你不一样,你对这个社会没有归属感,也没有探究欲。”
叶浔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止。
视频对面,赵林博没有看他,台灯晦暗不明,赵林博不修边幅、头发杂乱,几缕白发掩藏其中,声音很淡:“我之所以关注你,起初以为你是很会伪装的反社会型人格。”
“后来我发现,你有健全的、生长在正常社会环境下才有的人格。你很奇怪。”
赵林博放下笔,深邃锐利的目光穿透屏幕,直直定格在叶浔脸上。
气氛在这一刻凝固,冷汗浸透了后背,叶浔大脑飞速运转,竭力想着解释的办法。
死寂却被赵林博的一声笑打破。
叶浔抬头看去,赵林博没再看他,而是随意道:“不过,我又不是教社科的,所以我不在意——没有归属感,没有钻研的欲望,你就无法看到问题的本质,很多贵族出身的社科学派人士每年都会发布几篇论文,然后被大众批判为形而上学。”
“你是纯粹的学术型人才,叶浔,化学是你目前唯一的出路,”
赵林博又问了他一遍:“竞赛真的不用我回去?”
心跳慢慢平复,直到这一刻,在赵林博暗含关怀的目光下,叶浔彻底放下了悬在心
底的大石——“不用,老师。”
他看着身后的休息室,发自内心的感谢道,“您已经帮我够多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赵林博是唯一对他施展善意的长辈。
他看的出来研究进展停滞不前、也知道帝国飞往因纽斯最短也需要十几个小时,如果连一个化学竞赛,他都无法顺利参加。
那么,他确实配不上赵林博教授为他提供的一切。
挂断视频后,叶浔坐在安静的实验室内,他看着屏幕上倒映出的自己,笑了下,迅速投入到下一轮实验中去。
*
“吱嘎——”
实验室后门推开。
清晨七点半,守在门外的几个男生打着哈欠,看也懒得看一眼,余光依稀瞥见叶浔拿着垃圾桶,穿着白大褂径直往卫生间去,于是收回视线,含混道:“昨晚的宴会……”
“在傅启泽的古堡,早上才结束,听说热闹了一整晚呢。”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去玩?”
“谁知道……叶浔倒是沉得住气。”
风雨太大,叶浔的脚步逐渐消失在雷声中。
几个男生困得不行,拐进旁边的教室补觉。至于叶浔,整整两个星期,叶浔的行动轨迹只有卫生间和实验室,哦,还有不远处自动贩卖机——他们实在不认为叶浔有什么别的爱好。
于是,十分钟后。
一道修长的人影从卫生间走出,经过实验室时,他顺手锁了前后门。
天光暗沉、低垂的雨幕翻滚,瓢泼大雨中,叶浔撑开伞,圣德尔制服包裹着他的身体,他指骨瘦而长、握紧伞柄,平静地走在去往行政楼的路上。
路面陷下一个个小水坑。
旁边是同样打着伞、行色匆匆的同学们,叶浔戴着口罩,与他们擦肩而过,到了行政楼,不过才七点五十分。
比赛八点半开始。
行政楼坐落在一片乌云下,雨幕模糊了漆黑庄严的外观,几位老师站在大门口,手里拿着安检设备,叶浔收起伞、走过去,他递出自己的pc卡,身份核验成功。
安检的老师多看了他一眼,“手机不准带入实验室内。”
叶浔于是把手机交给他们。
他接过其中一名女老师递来的毛巾,门口几位老师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并非厌恶,反而带着些打量,叶浔有些不解,这种疑惑在他走进备考室后,达到了顶峰。
备考室内有五六排椅子,同学们各自按照考号入座。
嘈杂轻松的谈笑声在叶浔走进来后消失了一半,其中一半学生震惊的看着他,另一半学生则不认识他,眼里充满陌生。
叶浔找到自己的椅子,坐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