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月倒不担心被人认出她就是方才在那儿卖布的小孩。
且不说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威风凛凛的护卫,让人不敢直视,就说现在,她头上还顶着个帷帽,让她看起来和方才更不一样。
至于帷帽是哪里来的——
在拿到了那笔卖布所得的辛苦费后,李清月便盘算着,她这趟出宫,怎么也得给阿娘带一件小礼物,就当做这次出行的纪念品。
可惜麻布的利润就这么点儿,除非添补上她自己的私房钱,否则绝不可能考虑那些贵重精巧的首饰。
这么一权衡性价比,头一个被她考虑的,就是那帷帽了。
早年间的时候,贵族、百官家眷和宫人出行佩戴的,都是能够全身遮蔽的幂篱,到了永徽年间,轻纱分作两侧、浅露面容的帷帽才逐渐取代幂篱,变成了时兴风尚。①
李清月光是看着挂在帽行里的帷帽,都觉得配合上宫装,必定是一番衣冠风流的姿态。
买两顶还能亲子装!
所以现在一顶在她的头上,一顶在卓云手上的竹编盒子里。
因礼物在手而心满意足的小公主走出了几步,总算适应了这风动飘飞的帷帽,就闻到空气中除了散播开来的酒香外,还有胡麻饼的香气,连忙指派着唐璿去带上两个回来。
李清月吩咐完,想再看看还有没有别家店铺吸引人,转头就见卢照邻正朝着另一个方向看去,而在那里,有一个打着卜筮招牌的老者正在飞速奔跑。
“这是怎么了?”
卢照邻憋笑,“他看到您的两位侍从,被吓跑了。”
西市这里的卜卦,或许有些是有真本事的,但也有不少就是个占卜相术的爱好者。
据说她有个叫武攸绪的表弟就在长大后跑到长安来给人算卦,拿到了钱就换了地方算卦。
可见这里的卜卦人来源有多么广泛。
谈话之间,唐璿已将胡麻饼和毕罗带了回来。
比起宫中所做的胡麻饼,长安西市的放油少一些,但也还是面脆油香,就算忽略掉原材料上的欠缺,在这长安街头的烟火气里也显得自有一番滋味。
毕罗就更有意思了,宫中近来常有的,是樱桃毕罗,甚至被阿耶分发给大臣作为朝会的廊下食,而这长安街上的,竟是蟹黄毕罗。
“你去买东西,没有因为这一身压价吧?”
李清月啃了半块毕罗,满嘴蟹黄滋味后,终于想起来问道。
唐璿:“……没有。边上都有价格牌匾的。”
那她就放心了。
她伸手一指,“再来一杯蔗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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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长安城中够大,在长安西市闲逛填饱了肚子后,还能先散步走过几个街坊,再坐上回程的马车。
但宫中的晚膳,她是真吃不下了。
听着李清月一件件絮叨自己在街头品尝到的风味,顺带聊到和宫中大厨所做的区别,武媚娘很是怀疑她今日出门到底是去做什么的。
总不能刘仁轨为她所上的第一课,竟是长安西市美食风俗大赏吧?
这听起来多少也有点不像话。
但还没等她将这话问出来,就见李清月捧着个盒子端到了她的面前。
“阿娘你再看这个,我用今天和老师一起卖布挣来的钱买的,你戴着好不好看。”
卖布?
卖什么布?
这份疑问当即浮现在了在场众人的面前。
但眼看女儿兴致勃勃地打开了盒子,将其中的帷帽取了出来,武媚娘又先将这份疑惑给压了下去。
她坐在妆台前的凳上看着女儿动作,忽然发觉,当阿菟将这顶外出见闻所得的帷帽戴在她头上的时候,比起去年封后大典时候她已又长高了不少,握住手中事物的力道也要稳健了太多。
这份变化在每日相处之中或许还不大明显,但在这样一个动作里却显露无疑。
这次她也没伸手去扶女儿的手,而是在清月将帷帽戴稳了之后转头朝着镜中看去。“好看吗?”
“好看,当然好看。”
李清月回答得很是果断。
这话若是换个人来回答,应当也不会有第二个答案的。
都说权力也能充当美容养颜之物,或许武媚娘自己没有察觉到,但李清月看得明白。
登临皇后宝座后执掌六宫事务,对于武媚娘来说绝不是一件负担,反而是一件对她来说得心应手的事情,也让她日趋神采奕奕。
帷幕吹动之间露出那张盛极雍容的脸,真是一种说不出的视觉享受。
她刚想到这里,肩膀上便多了阿娘揽过来的手,“阿菟确实好眼光,那么现在可以说给我听听了,那卖布又是怎么回事?”
“就是……”
她将自己抵达长安西市以来的经历,都用尽可能详细的词句给重新描述了一番。
说到对那位回纥商人的评价和刘仁轨的结论时,她更是尽可能地将彼时的对话复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