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叶满枝刚接到任务的时候,脑子里也闪现过类似的想法。
她虽然参加工作半年了,但平时接触的都是群众工作,思想上更接近普通群众。
把合作社转成地方国营工厂,只从字面上看,很容易被人解读为私有的转成公有的,个人的变成国家的。
这事好说不好听啊!
改革工作尚未启动,她已经能想象到即将遇到的阻力了。
冯大成说得隐晦,但是连叶满枝这样的小年轻都能领会他的意思,其他人就更能理解了。
梁秋燕很严肃地强调:“我要声明一点!市里主导将合作社变成国营工厂,不是为了侵占个人或集体财产!转厂以后,社员的股金会以现金形式退回,生产工具或厂房也会给予一定的折旧费,咱们从财政局抽调的二位同志,其中一项重要工作就是给社员退股。”
至于这次改革的理论依据,她请市委政策研究室派来的研究员,替大家解惑了。
研究员叫余振芳,也是位中年女干部,笑呵呵地说:“大家不要太紧张,市领导既然想搞试点,前期肯定是做过调研的。”
她举了一个很通俗的例子。
“从区人委大门走出去,右转有个维修合作社。这也算是手工业合作社吧?”
大家点点头。
“我早上去看过了,这合作社里有八个师傅,以前都是单打独斗搞维修的,属于个体私有制。然后八个人合作,组成一个合作社,有钱的出钱,有工具的出工具,合作社就变成集体所有制了。这么说,大家都理解吧?”
能被派来改革办的人
,都是各单位的精兵强将。
对这些最基本的情况不可能不懂。
于是继续点头。
余振芳是搞理论研究的,但是解释起理论问题,却特别接地气。
“通过这个小小的维修社就能看出来了,集体所有的合作社,是从以前的个体私有制过度而来的,而将集体所有制,过度到更高级的全民所有制,又为什么不可以呢?合作社经济不是一成不变的!这个问题在《大公报》上已经有人探讨过了,有兴趣的同志可以看一看。”
叶满枝将具体日期记下来,打算回去找出《大公报》看看。
她平时只阅览本地报纸和《人民日报》,其他报纸还真没怎么看过。
余振芳继续道:“至于是否有必要,将合作社转成国营工厂,我觉得是十分有必要的!我先跟大家分享几个真实案例。”
“咱们市里的第五铁器社,规模不算小,去年五金公司为了支援外省赈灾,给这个铁器社下了一笔2ooo把斧头的订单。赈灾工作嘛,利润肯定不会太高的,结果就因为利润低,这个社生产的2ooo把斧头中有14oo把因质量不合格被退回了!”
“还有一个东风棉织社,原本想要扩大生产规模,结果年底给社员分红以后,买机器的钱不够用了。市第二棉织厂有十多台闲置的电力铁木机,其实是可以给东风棉织社使用的。但是他俩一个国营工厂,一个集体合作社,市里想把设备调剂过去都没有办法……”
“……”
叶满枝快记录着笔记,然后在心里替她总结了一下。
集体企业有股金和分红,社员在思想意识上更注重自身利益,看中经济效益,不愿意接受带有重大政治意义的任务。
而且合作社的设备归集体所有,社与社,社与厂之间都不能调拨,国家也无权支配。
这已经无法满足社会主义建设高展的需要了。
叶满枝竖着耳朵听大佬们的讨论,感觉像在进修班上课。
一下午的时间,算是让大家认可了改革的重要性。
梁主任觉得这种讨论是非常有必要的,如果连改革办的人都是带着疑虑工作的,想要说服社员同意转厂就更不可能了!
*
最开始的几天,改革办先在区里工作,规划出一套改革方案,暂时不用去合作社调研,也就用不上公车。
叶满枝想趁着这个工夫,尽快学会骑自行车。
冯大成是工业局的干部,平时就是骑着自行车上下班的,所以改革办分给组里的那辆公车,能由叶满枝和黎婷婷轮换着使用。
黎婷婷说可以在出门调研的时候骑车载她,但是路程那么远,黎婷婷也是女同志,她哪好意思一直让人家出力呀,肯定要两人轮换才行!
“要想学会骑自行车,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快的话半个小时就能学会了,慢的可能几个月也学不会。”
吴峥嵘言简意赅道,“靠悟性。”
叶满枝
自信地说:“我悟性应该是不错的,我小时候去石道街那边玩,好几个算命师傅都说我有慧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