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才问过郑家的几个孩子,跟着薛巧儿出门洗澡前,郑东让大儿子给他拿了卷烟的笸箩,里面有一沓卷烟纸、烟丝和一盒火柴。
“嗯。”
郑东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为什么放火?”
“不想活了。”
郑东面无表情地说,“你们能救一次,救不了第二次。”
穆主任忙了一晚上,身心俱疲,见了他这副死样子就更是来气,这会儿根本顾不上干部的风度,训斥道:“你不想活了,可以咬舌自尽、可以绝食饿死!随便哪一种都能让你死得透透的!你知不知道这把大火会连累多少无辜的人?幸亏今晚没有大风,万一遇到刮风天,咱们这整条街都得跟着你陪葬!”
只要想象一下那个后果,穆兰的双手就控制不住地颤抖。
闻言,郑东居然牵起唇角笑了一下,给出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答复:“我想带着我爸妈一起走。”
郑东妹疯了似的扑过来,往郑东的胸口上狠砸,“你凭啥带走爸妈?咱爸妈哪里亏待你了?这么多年不是一直好好养着你吗?”
被民警拉开时,还不解气地往哥哥腿上狠狠踹了一脚。
郑东被打被踹都不吱声,隔了许久才问:“你凭良心说,真是他们养的我吗?”
大家都下意识看向坐在角落里,眼神放空的薛巧儿。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郑家从老到小,都是靠薛巧儿养着的。
郑
东要是能把那两个老的一块儿带走,对薛巧儿来说,确实算是一种解脱。
郑东妹才不管那些,再次扑上去打他:“你这个畜生!咱爸妈至少还生了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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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东眼里有种心如死灰后的解脱,“我当初把巧儿带回来,不是为了让她去卖的。与其这样活着拖累她和孩子,不如一了百了。”
作为枕边人,郑东已经现了薛巧儿的异常。
他知道薛巧儿快撑不下去了。
他已经这样了,要是薛巧儿也完了,那四个孩子怎么办?
反正他也活够了,带着吸血的父母一起走,也能让巧儿跟妹妹解脱了。
叶满枝皱眉说:“既然不想拖累薛巧儿跟孩子,你就跟薛巧儿离婚,何必纵火烧房子,离婚能比死还难吗?”
“离婚就是比死还难。”
始终保持沉默的薛巧儿终于开了口,“我俩这婚是不能离的。”
穆主任气道:“新社会婚姻自由,想离就离,有什么婚是离不了的?”
“我俩领了结婚证。”
薛巧儿出身不好,两人所谓的结婚就是关起门来过日子,根本没想过领证这一茬。
但是郑东瘫了以后,郑家老两口怕她反悔,就劝她跟郑东领一张结婚证。
她当时已经生了孩子,跟郑东感情也好,从没想过抛夫弃子,领一张结婚证能让脾气突然暴躁的郑东安心,她没有半分犹豫就答应了。
那年656厂在光明街附近建厂,突然从天南海北涌入了成千上万的外地人,市里在光明街成立了一个街道办事处。
而她跟郑东的结婚证,恰巧就是光明街道办事处成立以后,出的第一张结婚证。
656建厂是大事,随之应运而生的光明街道办也备受各方关注,他们领证的时候,有几家报社的记者想要进行报道,听说郑东是瘫痪病人,还来家里给他们夫妻拍了照片。
这几家报纸都宣传报道了她的事迹,说她是烟花女子,从良改造后,对瘫痪的丈夫不离不弃,为表决心领取了光明街道办出的第一张结婚证,公婆、街坊对其称赞不已。
记者报道的情况是事实,薛巧儿碍于出身,见识有限,只以为自己这样的人能上报纸是件很光荣的事。
当时的她完全没想到,这张结婚证和那些报纸的报道,会成为牢牢锁住自己的枷锁。
她婆婆将结婚证裱在相框里,挂在郑家进门最显眼的位置。
虽然全家没有一个识字的,但是当初的几份报道也被她公婆剪下来挂在了墙上,逢人便夸她是个好媳妇,为了这个家牺牲颇多。
薛巧儿与郑东感情很好,又心疼四个孩子,最初也被这些东西迷惑了,毅然挑起了养家的重担。
等她渐渐察觉到公婆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被架到高台上下不来了。
叶满枝听后也不得不感慨不怕红脸关公,就怕抿嘴菩萨。
郑家老两口虽然没文化
(),但心眼儿真是一点不少。
连常月娥那样不相干的人都对郑家和薛巧儿的情况一清二楚,可见这两口子的宣传工作做得有多到位。
穆兰看着郑东两口子,终于明白什么叫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