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生就因天生残疾被亲爷爷和亲爹视作不祥,亲妈为了保他一条小命,跟夫家决裂回了娘家。
等他稍稍长大点,刚懂点事,又要跟着常月娥改嫁到继父家里适应新生活。
从小到大,因为好看的容貌和残缺的腿脚,不知被多少人摇头惋惜过。
好不容易长到成年,攒了些钱,买了马车,生活稍有起色了,又被人寻仇报复,葬送进了火海。
只是想想五哥的遭遇,叶满枝就心酸得控制不住眼泪。
五哥还没谈过对象,没结婚生娃呢!
如果真就这样没了,她妈常月娥肯定要恨死老叶了!
当初两人再婚时,常月娥没要一分钱彩礼,对老叶唯一的要
求就是必须把她的两个儿女当成亲生的看待。
二姐三哥四哥有什么,大姐和五哥也必须有。
原本老叶一直做得很好。
但是,去年656厂给建厂的第一批职工分房,且是楼房。
以老叶的职级只能分到一室半,是三哥放弃了以后的分房机会,才给自家争取了一套两室一厅,勉强把这一大家子都装下了。
说到底,这房子其实是老叶和三哥的,连四哥夫妻都得睡客厅。
所以,当五哥提出租个院子方便养马时,常月娥没反对,让他直接从以前的老平房搬去了月牙胡同。
可是,让她眼睁睁看着三哥娶妻生子、留苏、当工程师,风光无限,而五哥却年纪轻轻就断送了性命,当妈的心里怎么可能好受呀!
叶满枝几乎已经预见了自家四分五裂的场景,在梦里伤心地哭了起来。
她断断续续高烧,还一直说胡话,足足躺了三天才彻底清醒。
刚睁开眼就哑着嗓子问:“我五哥呢?”
“赶车拉货去了,”
常月娥给她额头上换了条毛巾,“管好你自己得了!”
叶满枝放心地躺回去,在心里琢磨郑家和五哥的事情。
因为一棵树就害人性命,很匪夷所思,但是放到郑家那种背景下,也不是没可能的。
长期自卑、屈辱、受气,确实容易让人心理扭曲。
也许这次砍树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叶满枝心里已经开始害怕那个郑东妹了,自认短期内无法改变她。
那就只能先把五哥支开,让他暂时远离月牙胡同。
家里帮她跟单位请了四天病假,正式销假前,叶满枝打算再去一趟五哥那里,劝他回家住几天。
进入胡同要先经过郑家。
斑驳的木门半掩着,孩子的哭声和嬉闹声飘出很远。
逆着耀目的阳光,叶满枝眺向那棵山楂树,仍有很多枝丫向外延展,霸道地占据着胡同的公共通道。
“妈,东妹,我去上工了!”
随着薛巧儿温柔的声音从院中传出,三轮车前轮也探出了半个脑袋。
叶满枝这会儿并不想与郑家人打照面,疾走几步越过了郑家大门。
身后还能听到郑大娘追出来,对儿媳妇的温声叮嘱。
“巧儿,天热出汗多,我用点滴瓶子灌了两瓶凉白开,你记得喝啊。”
“嗯,谢谢妈。”
“你这孩子,谢啥,要是蹬不动了,就请车队的人搭把手,大家看你一个女人不容易,肯定会帮你的!还有啊,饿了就在外面买个饼子吃,别不舍得花钱!”
听着身后的对话,叶满枝在心里轻嗤。
合着在郑大娘这里,白开水管够,干粮没有。
蹬三轮是苦力,一趟也挣不了几个钱,哪个车夫舍得花钱买饼吃?
若是真的心疼媳妇,怎么不给她带饭?
这郑大娘动动嘴皮子,就让薛巧儿心甘情愿养活他们全家,真是厉害。
叶满枝在心里嘟嘟囔囔,听到身后木门上栓的声音,下意识回头看去。
只见薛巧儿站在三轮车旁,调整着刚安装的遮雨棚,不知想起什么,偏头望向那棵被人砍了一半的山楂树,蓦地牵起唇角笑了一下。
叶满枝转身快步离开,反复回味薛巧儿唇边的那抹嘲讽,心底竟没来由地泛起一阵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