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画纸,又抬眼看来,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先生这玉镯可是皇弟送给你的,怎他还画了下来,难道是他找人做出来的?”
夭枝本来无所事事靠在门旁,对于书房也没兴趣,闻言神色一顿,当即直起身往书案那处走去。
到了书案前,果然见桌上摆着一叠纸,上头皆是宋听檐抄的佛经,字迹端正,一笔一划与他在禹州写的字迹竟还有所不同。
难道他在禹州写预案时就已经想好了不让旁人知道是他出的主意?
这是为何?
若是旁人,必定是要邀功的。
不过他既然是在皇家,又不是太子,也不得宠,确实是要藏拙的。
()夭枝转念一想,倒也解释得通,只是这玉镯……
她拿起压在最下面一角的纸,上面画着的玉镯与她手腕上的花纹一模一样,画得是栩栩如生。
她这玉镯可是东海的听心镯,凡间不可能会有同一只。
那么宋听檐画得一定是她手上这只,只他画这镯子究竟是何用意?
难不成他觉得少见,想做出来送给心仪的女子?
夭枝还在疑惑。
宋衷君随手在书架上拿出一本书翻着,看到里面内容颇为嘲弄,“孤这皇弟啊,自幼在皇祖母那处长大,整日诵经念佛,养的一副菩萨心肠,还以为这世上真有神明庇佑,于建功立业上没有半点建树,倒是在这奇闻异事上头多有钻研,玩物丧志。”
他说着,便将书随手一扔,像是只觉乏味。
夭枝顺着他扔在书案上的书看去,书上正翻开,上面写着些奇闻异事。
‘古有鲛人,鱼尾人身,善水性,泣泪成珠,以膏为烛,万年不灭。’
夭枝看到这并未在意,而是拿起画着玉镯的纸,画得极好,栩栩如生,难怪他往日会注意到她手中的玉镯,原是觉得好看。
宋衷君似乎想起往昔又道,“他这处书极多,且都是无用的,孤还记得他幼时经常看些江湖闲书,那书中写着人双目有视千里之能,看万物都若无物遮掩,甚至能看穿人心中所想……呵呵,简直荒谬,天下哪会有这样的事?”
夭枝本还没留心听,等听清最后一句,心中一惊,手下意识一松,画纸瞬间落下,轻飘摇晃落地。
夭枝思绪空白,拿起这本书随手一翻,里头全都是异事,还有苗疆蛊虫可控死人之说,与之相比,宋衷君说的可窥其心,反倒不算奇事。
她合上书一看,书面陈旧,显然已经很有年头,应当不是近日得来。
她想着不由开口问,“太子殿下说的书是哪一本,倒是有趣。”
果然宋衷君不止对府中有了解,此事也逃不过他的眼,“都是宫中藏书阁里的杂书,只怕是找不到了。”
那就是说不在此处,宋听檐年幼时看过,他既看了这么多书自不可能一一记得,或者早忘了……
只是……这镯子,他为何要画?
夭枝是不相信凡人能想到一个玉镯可听人心这样的奇事,便是自己若是凡人,听到这话,也会觉得荒谬至极。
宋衷君在这处也只看到些闲散时逗趣的书,闲来无事的字画,最多的便是抄过的佛经,一时也没了探寻兴趣,“禹州水灾要事还需商议,不如我们改道东宫?”
夭枝点头应允,却一脸心事,她跟着宋衷君出了书房。
宋衷君即为太子,自然不是蠢人,他本性步子迈得快,如今却慢了下来,“先生不必担忧我这皇弟,虽然父皇命他禁足,但于他来说并无太大区别,他自来闲散惯了,无需出门与人应付是他再乐意不过的事,再说了,他亦不是为前途未明而担忧的性子。”
这倒也是,宋衷君说的才符合她接触
的宋听檐。
夭枝听闻此言,拢在衣袖间的手慢慢收紧。
她电光火石想到诸多,想起那日他心中忽而想吃的清茶团子。
她思绪凝重,并没有在宋衷君面前表现出来,只如寻常一般开口,“下官只是在想二殿下喜欢吃的清茶团子这等小食,可如今禁足于府,想吃到便难了,也不知有什么法子可以送进来?”
“清茶团子?”
宋衷君闻言笑起来,笑声爽朗,显然早已知晓,“先生不必麻烦,此乃甜食,我这皇弟并不喜欢吃甜食。”
夭枝脚下一顿,思绪竟有一瞬间的停滞。
宋衷君也看向她,赤诚坦白,像是在与她展现自己的实力一般坦诚相见,也从不在她面前自称孤,“我这些兄弟,我最是了解,先生若有想知道的皆可以问我。”
宋衷君确实有本事,一面与她说和宋听檐接触无妨;一面又礼贤下士,位高之人这般尊人敬人,这无论是谁都会慢慢忠于他,收心腹于他来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那还未出现的老者也是看中他的能力,更重要的还有背后支持的人,皇帝太后再怎么斗,可都没想过换太子人选。
所以时也命也,哪怕是宋听檐先认识老者,先敬老者,此事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只是平白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夭枝知道宋衷君说的必然是事实,他在太子之位,必然是将每个兄弟的情况、喜好性格都了解地透彻,甚至不只是其他皇子,连所有大臣只怕都是清清楚楚。
可正是因为她知道他所说的必然是事实,才会让她如此失态。
因为竟与她所知道的完全相反。
夭枝沉默下来,只觉自己听到的心声好像并不全对,甚至并没有对宋听檐有更多的了解,反而像是了解了另一个人。
她心中慢慢浮起大片不安。
难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