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在下一刻,叶小娥攥紧了拳头,沉声对夏生说道:“阿生,我随你回京!”
“好!”
夏生点了点头,复又将目光落到了陈忠的身上。
陈忠面色一片肃然,突然躬身对夏生行了一礼:“府上就交给夏公子了,我即刻点兵去往不句山!”
事已议定,众人便准备分头动身,却不曾想,第一个点亮腕间武纹,御剑向北而去的,竟是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的毕庆文。
叶小娥心中所念的是留守家中的母亲,以及威宁侯府的安危。
宁征最担心的是太子会趁势登基,成为下一个缙帝。
夏生考虑的是如今京都洛阳的总体局势,以及妖族、蛮族和草原人三方势力对大缙的围剿。
至于毕庆文,脑海中则只回荡着一个人的名字。
秦嫣。
如果秦家反了,那么少主可还安好?
面对皇城禁军、裁决司,以及诸多世家子弟的征讨,少主如何突围?
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急切,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的迫不及待,恨不得自己能一瞬千里,只为护佑少主周全。
就这样,夏生、叶小娥、宁征和毕庆文四人一路向北而去了,剑指洛阳。
而陈忠则带着荆棘军五万人的大部队策马东行,目的地当然是春秋书院所在的不句山。
自清晨祭天大典开始,至此,大缙王朝最漫长的一天终于快要结束了。
清冷的落日已经消失在了天边,夜幕降临,轻轻笼罩在不句山的山头上,掩下了一丝悲壮的气息,却掩不住山间那阵阵杀伐之声。
蛮族十万铁血男儿已经碾碎了书院的山门,踏破了山道上厚重的青石砖,杀到了山腰处。
山中遍布着灵兽的尸体,随处可见被血尘浸透的残破院服,每一刻都有人在死去,或者是蛮人,或者是春秋书院的学生,浓厚的血腥味弥漫在不句山中,任山风再如何狂肆也吹散不去。
蛮族大军的队伍便仿若一片黑色的浪潮,根本一眼望不到边际,正在一步步地侵蚀掉春秋书院的百年荣光。
书院一众师生死伤惨重,一退再退,从山脚退到山腰,再从山腰退回山顶的前坪,终于退无可退。
一旦让蛮族战士登顶,之后便是一马平川。
不远处,又有数道灵气光辉熄灭了,那是灵院弟子以身殉院,惨死在了万千蛊虫的噬咬之下。
正前方一片水幕状的光壁被一支旗头从中间击碎,十数把长剑同时齐身断裂,出绝望的悲鸣,那是武院弟子所结的剑阵破了。
左翼的战事最为惨烈,因为那里正承受着蛮族最精锐的苍山旗强者的冲击,书院的一众教习和院士大多都集中在了那里,用自己的身体铸成了茫茫狂潮前的最后一道长提,希望守住书院最后的尊严。
右翼不断响起阵阵沉闷的金鸣声,无数根铁索碎成了渣滓,无数根红棍被烧成了焦炭,来自刑部和裁决司的所有强者在这一刻再不分彼此,与书院一众师生共进退,同生死,但他们拼死去守护的却并不是春秋书院,而是大缙。
胡硕作为今日春秋书院中唯一的尊级强者,也是唯一的一名副院长,在战斗刚刚打响的那一刻,便理所当然地冲到了最前面。
他用手中的剑,以及灵窍中三片湛蓝色霞光拦住了最多的敌人,除开三位祭司,五位旗之外,死在他手里面的蛮族人,少说也有上千名!
可正如陈忠所说的那样,在十万人的战争中,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微乎其微。
哪怕胡硕腕间的武纹图符再如何耀眼,也终有黯淡的那一刻,任凭胡硕灵窍内的天地再怎么广阔,也终有枯竭坍塌的时候。
伤再小,积累多了也是会死人的。
血再热,流多了也是会倒下的。
胡硕从来没有奢望能凭借自己的一己之力打赢这场战争,但他知道夏生会回来的,会带着镇国军回来的,所以他所需要做的,便是撑到那一刻。
从夕阳西下到夜幕降临,胡硕已经撑了快两个时辰的时间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藏私,而是挥了十成的力量,到现在,他手中的长剑已经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仿佛随时都会从中断裂,他身上璀璨夺目的灵气光辉已经变得无比的羸弱,眼看就快要熄灭。
他还能等到夏生带兵来援吗?
或许,等不到了吧……
胡硕咬着牙,脸上写着狰狞,心中满是不甘。
若是唐子安还活着,若是韦秋月没有失踪,若是春闱之后书院数百精锐没有葬身归途,若是刑部和裁决司没有残害那么多的学生,若是守山大阵尚在,若是……
现在,一切都晚了。
胡硕手中的剑越来越沉,身上所流淌的鲜血越来越多,但他毕竟是尊级强者,每一次出剑总能使得蛮军四五位强者为不句山陪葬。
直到下一刻,胡硕眼前的所有敌人突然都朝着四周绕了过去,一位器宇轩昂,长披肩的中年男子来到了他的身前,足以让他万念俱灰。
从战事刚刚开始的时候,胡硕便试图找到这个男人,因为只要杀死他,便能令蛮族大军军心大乱,便能为人类的胜利创造出最有利的局面。
可惜的是,胡硕接连斩了三位祭司,五名旗,这个男人也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直到现在。
直到胡硕已经远不如全盛之时。
胡硕微微弓着腰,抬头看着男人那双深沉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一座巍峨的山峰屹立在天地之间,是那么的不可动摇,那么的让人敬畏。
便正如他的名字那般。
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