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杨天笑闪动着身后的那一对焦黑的羽翅,来到了与舜同样的高度立定,然后抬起一只手掌,从当中盛开出了一朵娇艳的金色郁金香。
刹那间,天地仿佛有所应,空中的那轮烈日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地底的金色炎浪四下逃窜,一道蛛丝裂痕自舜的虚影中间蔓延开来,就像是一面被打碎的镜子,折射出了无数条色彩斑斓的光线。
紧接着,天突然黑了,空中的日轮不知道落向了何方,地底的金炎又逃到了哪里,唯有舜那双妖异的竖瞳,在空中散着羸弱的光芒。
便在他的亲眼见证之下,毕方神鸟身披金甲霞辉,从杨天笑的体内破窍而出,便像是一轮冉冉升起的新日,在昭告着一个崭新的光明世界。
天光破晓,于是杨天笑眼前的幻象世界彻底破碎了。
与此同时,就在距离长白山主峰不足百里的侧锋之上,一位站在茅草屋前的老者看着天空中那条绚烂的金色气线,轻轻眯起了眼睛。
他的腰杆挺得笔直,身上穿着一套不知道流经了多少岁月,已经被洗得泛旧的白衫,给人一种无比的落魄之意。
然后他迈开脚步,朝着山下慢步行去。
或许是因为无法弯腰,所以下山之路变得有些艰难,老人的每一步也走得很是慎重,很是仔细,让人担心他会不会一脚踩空,从那陡峭的山道中摔下去。
但最令人想不通的是,明明老人走得这么慢,一步一履都能完美地展现在你的眼前,但偏偏,等你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却已经走到了山脚下。
让你根本就意识不到老人用了多少的时间。
或许是半个时辰,或许是半息?
下山当然是为了上山,所以接下来,老人还需要越过裁决司和镇国军的重重封锁,踏上长白山主峰的那条青石长阶。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见到了一名生如夏花般的年轻人。老人已经在长白山顶隐居了很多年的时间了,在这期间,不论大缙王朝生了何等大事,他都从未走下来过。
太祖驾崩的时候他在茅屋中煮了一杯酒。
承天门之变的时候他在峰顶赏雪。
蛮族人打到春秋书院的时候他在跟自己下棋。
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当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逼迫他下山,昨日来的那几个工部小吏自然也不行。
但今天他却离开了自己生活了很久的那间茅草屋,来到了山峰之下,当然是因为缙帝所举行的那场祭天大典。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在祭天大典上生的事情。
妖族有破晓境强者出世。
人类也有圣者在战中破晓。
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罕见,尤其是在老人隐居山林的这段岁月中,他不知道在主峰上到底生了什么,但他想去看看。
看看有没有故人来。
冥冥之中,他似乎能够感到有一场无比珍贵机缘在等待着自己。
如果错过了,他一定会后悔万分。
可即便当老人走到山脚下,须皆被风雪染成了霜白,在他的心中也仍旧没有生出什么别的打算,而是只想作为一名旁观者,去看看缙帝这场杀局将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落幕。
但他却在半途中遇到了一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年轻人脚踩一双灰布鞋,腰间斜跨了一柄赤色长剑,眉眼间尽是陌生的痕迹,但不知道为什么,老人竟在对方的身上感觉到了一道令自己无比熟悉的气息。
于是老人知道,原来自己的机缘不在峰顶,而是落在了此处。
下一刻,老人屈指弹落了白衫上的九粒雪尘,在身前轻旋而舞,看起来颇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虽然推演之术并不是老人最擅长的,但所有的力量法则回溯本源,其实是一回事。
慢慢的,老人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不是他算出了眼前这位年轻人与自己的恩怨之所在,而是他什么也没能算出来。
一切就如同他身后的那片雪地,全是空白。
“有些意思。”
老人暗道一声,随即负起了双手,挺着无比笔直的腰背,消失在了茫茫风雪之中。
他没有继续朝长白山的主峰行去,而是悄悄跟在了那个年轻人的身后。
年轻人当然是夏生。
相比起当初刚入金元秘境的时候,今日之夏生似乎在外貌上有了不小的变化,原本脸上的稚嫩尽数褪去,下巴也长出了短短的胡渣,棱角更加分明,但神色间却多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沉寂。
那是经由岁月洗练过所留下的痕迹。
虽然按照大缙王朝的时间来算,夏生只不过是离开了数月的时间,但实际上,他却已在芷羽宫中修道了整整三年有余!
现如今的夏生已经二十岁了。
其实力境界也自然有了质的飞跃,早不可同日而语。
但即便是此时的他,也察觉不了那位白衣老人的存在。
叶小娥、宁征和毕庆文三人并没有跟在夏生的身边,当他们自金元秘境出关之后,原本是准备返回京都洛阳的,毕竟威宁侯府在那里,善堂在那里,春秋书院也在那里。
但四人却在半途中感受到了来自长白山顶的无边圣意。
于是夏生让三人先走,而他则决定孤身来长白山看看。
这一次叶小娥并没有表示反对,而是同意了夏生分道而行的提议,因为不知道为什么,自重回大缙王朝之后,在她的心中便一直有一种非常不安的感觉,让她迫不及待想要回到洛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