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剑道是什么?
裴袁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夏生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单纯从年纪上来算,夏生今年只有十六岁,但他并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修行菜鸟,甚至毫不客气地说,他对修行一途的理解之深,只会比当世的圣阶强者要高,而不会比他们低。
裴袁不过是一介剑尊,即便再怎么惊才艳艳,再怎么天赋绝伦,放在夏生前八世的辉煌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但现如今他的这一声轻问,却如他手中的长剑一般精准而致命,竟然令夏生有些难以回答。
因为夏生也不知道,自己现如今所遵循的剑道是什么。
片刻之后,眼看天将大白,秋夜的最后一抹凄寒如潮水般笼罩而来,夏生打了一个寒颤,从遥远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抬手将浩然剑举到了眼前,目色蔚然。
“你的剑道又是什么?”
裴袁没有正面回答夏生的这个问题,而是将目光挪到了那无比深沉的夜幕中,叹道:“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只有在最临近黎明前的星空,才是最耀眼的。”
夏生随着裴袁一起举头望天,微微一笑:“但越是在这个时候,也是越寒冷的时候,很多人,都未能等到天光破晓的那一刻,便黯然死去了。”
裴袁神色间似乎有些黯然,但很快又恢复了光彩,喃喃道:“可是你知道吗?当天色将白的那一刻,所有的星辰并非是一起隐落的,而是有着一定的先后顺序,即便是现在最不起眼,光芒最微弱的那颗星,如果它坚持到了最后一刻,当其余诸星尽皆隐去后,它便占有了整个夜空。”
夏生摇摇头,并不统一裴袁的这一说法,反驳道:“任何一颗星辰,不管如何耀眼,也不管在这片夜空中存在了多长的时间,它始终都是无法占有夜空的,它只能存在,并被夜空所接纳。”
闻言,裴袁心中似有所动,连目光也变得锐利了起来。
“不错,在世人眼中,没有夜空,就没有星月,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星月,那么这片夜空该多么寂寥呢?你又有没有想过,或许不管这片夜空存不存在,星月都在那里,只是我们能不能看得到而已。”
裴袁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虚无缥缈,而在夏生听来,却仿若给他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他再一次觉得,自己低估了这位剑道尊者。
或许熟知裴袁性格的人一定会对他此刻的这番表现感到无比的震惊,因为这哪里还是那个玩世不恭,性情洒脱的剑客?反而更像是一位诗人,一位哲人,一位窥破了天机的道人。
在夏生的面前,裴袁展现了他的另外一面,与他平日里的所行所为南辕北撤,就像是阴阳两极,明明互不相容,却不知道为何,竟然能够在裴袁这一个人的身上,达成了完美的统一。
今夜裴袁带给夏生的震撼,远比一位单纯的圣阶强者还要强烈,甚至来说,夏生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能够在修行道路上给自己予以启示的人了。
他的前八世,不论身份地位,不论起点高低,他都是傲然于整个世界的,他有亲人,有朋友,有兄弟,有同伴,也有知己,但唯独没有老师。
因为自他第一次重生以来,便再也没有人能够教导他什么了。
这样的情况整整持续了八世,跨越了近三万年的时间长河,却始终不曾改变。
就如同今日之夏生,虽然只是王级强者,比他实力高,境界深远之辈不知何几,但他不可能拜任何人为师,因为没有人比他自己更了解这个世界的本源,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力量的真谛。
即便是春秋书院的韦秋月副院长,在灵道理论上的建树比夏生要强,但对夏生来说,他只是术业有专攻的问题,他相信,如果自己潜心研究灵道理论的话,一定能够将其越。
原本夏生以为,裴袁也是一样。
因为单单以剑术而论,今日之裴袁或许能够让他难以望其项背,但假以时日,夏生相信自己一定能够登临比剑尊更广阔的天地,圣阶这个词,对夏生而言,并非那么遥不可及,也并不令人望而生畏。
不存在能不能的问题。
只看他想不想。
但就在片刻之前,裴袁对于夜空和星月之间的论调,却令夏生有些刮目相看了,因为即便他遍历世上所有的风景,看透了三万年的岁月长河,也仍旧没有能够窥破这此间的奥秘。
裴袁的剑道,是天道。
于是接下来,夏生问了裴袁一个非常浅显,却又非常深奥的问题:“如此,在你看来,是更亮的星辰重要些呢,还是更深远的星辰重要些呢?”
裴袁的答案,再一次出乎了夏生的意料之外。
“都不重要,夜空中的星辰难以计算,但试问,当你再一次举目遥望之时,你记住了哪一颗星?能够被世人所记住的那颗星,才是最重要的。”
“有些意思。”
裴袁并没有从夏生给他的两种选择中给出答案,却说了第三种可能,但在夏生看来,裴袁已经选了。
因为想要让世人记住,先,需要这颗星留在夜空中的时间足够长。
长到亘古不变。
因此夏生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何不争做空中那轮明月呢?繁星无垠,唯有月光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