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艳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在跟她开玩笑。
那一天,是大年二十九,母亲说父亲今天会回来,以后也不会走了,他们一家从此再不用分开。
她很开心,母亲、外婆、还有小姑,大家都很开心。
母亲在包饺子,是她最喜欢的韮菜猪肉馅;外婆在蒸馒头,白胖白胖的大馒头,上面点了红点,看着就很喜庆;小姑在剪窗花,是红彤彤的福字。
而她,则是在一旁玩着面粉,搞得浑身都是,妈妈也没有责怪她,还揪了一个面团给她玩。
当时,母亲肚子里还怀了一个,她很快就要有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到时就有人陪她玩了。
满屋子飘荡着她“咯咯咯”
的欢笑声。
多年以后,再回当时的情景,她觉得就像做梦一样。
她的人生,在这一天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是美梦,一半是噩梦。
那一天,她们没有等到父亲回来,却收到了他杀人的噩耗。
母亲不相信父亲会杀人,到处奔走求人,可是都没有用,他们说人证物证俱全,父亲一审被判了死刑。
听到这个消息,母亲急火攻心摔了一跤,导致早产,大人小孩都没保住。
她就这样没了妈妈,外婆说不能让她再没了爸爸,就去求受害人一家,愿意给他们赔偿,只要他们肯出具谅解书。
最后,外婆把房子赔给了他们,父亲改判为无期。
可她们却没了家,只能租住在破旧的小巷里。
杀人犯的家人是不配享有平静生活的。
在学校,她是同学嘲笑和霸凌的对象;回到家,她是邻居孩子辱骂和捉弄的玩物。
她们被迫一次又一次搬家,然而,这并没有完。
小姑谈了几个对象,都没成,没人愿意成为杀人犯的家属;因为闲言碎语,单位也变相把她辞退了。
小姑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
而外婆因劳累过度,也在她十岁那年去世了,她被送进了福利院。
即便在福利院,孩子也是分等级的,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平等,而她永远处在生物链的最底端。
无论她如何努力,也摆脱不掉杀人犯女儿这个身份。
每次当她以为生活终于开始向好的时候,这个身份就会跳出来背刺她。
顾大成如此,薛平阳亦是如此。
和你欢好的时候,会说不在乎你是什么身份,你就是你,我喜欢的只是你。
可一旦他们知道了她是杀人犯的女儿,所有的不顺就会怪责到她头上,翻脸比翻书还快。
顾大成看着道貌岸然,明明是自己有了新欢,却用杀人犯女儿这个身份逼她离婚,还美其名曰是为了儿子的前途。
偏偏这个理由她还无法反驳。
父亲是杀人犯,可她有什么错,却要为此背负终生的枷锁。
杀人犯女儿这个身份就像是一张蜘蛛网,牢牢地粘在她身上,甩不掉挣不脱,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恨她的父亲,非常恨!
如果不是他杀人,母亲不会死,小姑不会离家,她也不会过得这么惨。
如果能够选择,她宁愿没有父亲。
邱艳在审讯室里嚎啕大哭,似乎要把这么多年所受的委屈都泄出来。
在另一个房间通过透视玻璃观看审讯的齐磊,扭头问站在身边的苏小小。
“你对这案子什么感觉?”
“邱艳太可怜了。”
这是苏小小的心里话,刚开始见到她的时候,对她的印象不算好,后来看到她身上的伤,还觉得她过于懦弱,家暴都不敢反抗,没想到她竟有如此悲惨的过往。
齐磊看了她一眼,见苏小小眼中泪光点点,他摇摇头,女生就是容易受情绪影响。
不光苏小小,就连审讯室里的朱雨洁也用手抹了下眼角,还站起来给邱艳递纸巾。
“我不是问你对邱艳的感觉,我是问你对这个案子的感觉。”
“目前看来,邱艳的话没有什么破绽。”
“是啊,没有破绽,有你这个警察作证,她当时正在受到侵害,杀人就是正当防卫。”
齐磊点头,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一时又没有什么头绪,可能是刑警做久了,疑心病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