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园怕他一下子激动地厥过去。
她大步上前,一把将老人扶起来:“你好,老人家,请问这里是清湖村吗?”
“是!是!这里是清湖村!”
片刻后,老人带着孟园回了自己家。
如今整个村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清湖村人本来也没多少,八十年前还未经受战乱时,村子里总共也就只有六十多户人家,加起来两三百人。
后来战火烧到了这里,一部分清湖村人选择逃离村子避难,那一次就走了快两百人,当时想的是大家一起走,回来也一起回来。
没想到的是,这一走,那些人就再也没回来。
当时选择逃难的大部分都是年轻人,老人们一是不方便长途跋涉,二是觉得自己年老了,差不多活够了,也能留下来为年轻人打掩护。
年轻人们是连夜悄悄走的,第二天那群官兵找不到人,果然杀了好几位村人泄愤。
不过见村子只剩下一群老弱,官兵们肆虐一番便也走了。
剩下的村人便留在村子里等年轻人们回来,结果等啊等,等了很久很久,却始终没等到村人的回归。
那些离开家乡的清湖村人,就好像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
一年、两年、三年,约定的时间早就过了,却不见一人回来。
老人们便下意识觉得,外面的人一定是出了事。
于是又有一部分稍微年轻一点的中年人决定出去,去寻找家里的孩子。
不管能不能找到,哪怕他们死在外面,也要把尸骨带回来。他们清湖村讲究入土为安,只有葬在家乡的土地里,灵魂才能获得永恒的安息。
可是这一批人走了,同样再也没能回来。
之后村子里便彻底只剩下年迈的老人,这些老人日复一日地盼望着,盼望着家人的到来,他们经常会走到村口朝着远处张望,他们总是对着圣土祈祷,他们一日日地等待、等待,等到所有人都白苍苍。
一直到死,他们都没能等来自己的孩子。
清湖村的孩子们,都去了哪?他们有没有安息?
老人们怀揣着无尽的遗憾一一死去,村子里的人也越来越少,荒废的屋子越来越多。
还有一些老人临终前会走入那条通往外界的路。
不论是谁,只要走向那条路,最后都再也回不来。
最终,清湖村便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此刻坐在孟园对面的老人八十年前还是位少年,他是唯一坚持不离开清湖村的年轻人,当时的执拗让他成为留在村子里的最后一名村人。
老人一边说着一边抹泪,明明已经近百岁了,此刻却如孩童一般涕泗横流。
“外面、外面到底怎么样?清湖村人都去哪了?你能找到这里来,肯定也是咱们村的后人吧?他们、他们是不是早就、早就……”
“我这些年也想过出去,去找他们,可我也怕我这一走,以后要是人回来了,不知道这是咱村子该怎么办?八十年了,八十年了,好在终于让我等到了。”
老人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孟园轻轻叹息一声,说:“外面的清湖村人,很好。”
“很好?”
老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迫不及待地、痛心疾地追问,“他们都还活着吗?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那么多伯伯婶婶死之前,都还念着孩子啊!他们都是我一个个送走的,只有我一个人给他们入土为安,那些人怎么能不回来?”
孟园说:“他们回不来。”
老人又呆住了,似是不能理解这句话:“怎么会回不来?路就在那里,他们只要走,就能走回来啊!”
“外面的清湖村人,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孟园语调缓慢道,“难道你们就没有怀疑过吗?只要从村子里走出去,外面的人就再也回不来。因为他们看不见清湖村。你们一直在等他们回家,外面的清湖村人也一直在找回家的路。双方却都看不见彼此,这就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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