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要给她上兴趣班,周雨桐躺在家里地板上,就是不去。
狸花猫就蹲在她身边,小尾巴一甩一甩,过来瞧她的脸,似是怕她死了。她一把将猫抱进怀里,使劲地蹭蹭吸吸,宛若疯子,吓得妈妈以为她精神异常,再不敢提兴趣班的事。
因为她的顽劣,妈妈认定她是个不聪明的孩子,上学也不再要求她保持多少多少名成绩,只希望不要再因为上课看课外书、走神、睡觉、打游戏机而被叫家长。
周雨桐度过了肆意的小学时光,家里的狸花猫也陪了她八年。
在这八年里,她知道自己喜欢吃辣,只是妈妈做饭讲究清淡营养,所以她以前就养成了习惯。
她知道了自己喜欢打游戏,尤其是那种激烈的冲突游戏,能一玩一整天。
她知道自己喜欢猫,喜欢看动漫,喜欢积木小玩具,喜欢喝碳酸饮料……
到了初中,周雨桐的生活更加活力四射了。
她放学后就去网吧跟人打游戏,打到妈妈无奈地找过来,将她提留着耳朵带回去。
没错,妈妈也在女儿日复一日的叛逆中变得格外暴躁。
妈妈还是当了周雨桐的班主任,却没有起到任何好的效果,周雨桐依旧跟人学染头,那个年代正好流行精神小妹造型,周雨桐顶着个大爆炸头走进班级的时候,妈妈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厥过去。
她还跟人早恋,初三与小男生约会踩马路,虽然一天就分手了,因为周雨桐觉得对方太幼稚。
妈妈彻底对周雨桐放弃希望。
家里的狸花猫是在周雨桐升高中那年离开的,是正儿八经的寿终正寝,周雨桐哭得稀里哗啦,抱着猫儿舍不得放手。妈妈要给她再买一只猫儿,周雨桐却说不要了,她要永远记得茶茶。
周雨桐上了高中,还是那么叛逆不着调,她带头反抗歧视学生的老师,将意图猥亵女生的主任一凳子砸破头,还组建了高中电竞战队去参加游戏比赛,竟然还真获得了一个三等奖。
智能手机普及,她又迷上摄影,大学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考上了一个不错的学校,报考的是现实里南辕北辙,却自己很感兴趣的天文系。
她总是抱着摄像机到处跑,去拍星空,拍月亮,拍风景拍人。
她活
得好潇洒好肆意,毕业后成了一名自由职业摄影师,天南地北地到处走,去过北极看极光与极夜,到过热带雨林拍大蟒,还去了热带大草原拍狮子,体验一把被狮子追的夺命逃亡。
偶尔才与家里通电话,妈妈常常抱怨她不着家。
等回了家,家里桌上总会摆上几个辣菜,是妈妈特意学做的,父母也不催她结婚,也不问她身边的朋友是谁,更不管她晚上是否早睡,作息又是否规律。
因为无数次的教训告诉他们,这个孩子根本没法管。
周雨彤的摄影之路展也不错,人们说从她的照片里能看到勃勃的生机,看到旺盛的生命力,看到对这个世界的热爱,都是很美的图景。
三十岁那年的年夜饭,一家人一起吃饭,周雨桐吃着吃着,突然问妈妈:“妈,你现在不管我了吗?”
妈妈愣了一下,才说:“你这么有主见,怎么还要我管?”
“我还没结婚,你也不催了?”
“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选吧,我给你挑的你肯定不喜欢。”
周雨桐吃着合口味的菜,忽然低低地喃喃:“所以,自己想要什么,就要去努力争取,是吗?”
用自身作为报复的手段,不过是一种懦弱的逃避。
既然连死也不怕,为什么还怕抗争?
轰然间,一声清晰的脆响,仿佛打破了囚困自己的玻璃瓶,这个无比真实的梦境倏然碎成了千万片。
周雨桐的视线逐渐拔高,自己正在快升空。
她低下头,看见那碎裂的场景中,父亲似乎化作了一个沉默的符号,而母亲愕然抬头,用一种陌生却又熟悉的目光,望着她渐渐飘远。
现实中,周雨桐蓦然睁开了双眼。
屋外又下起了雪,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绝于耳,越衬得屋内一片寂静。
脸颊冰凉中透着刺痛感,她抬手一抹,满是斑驳泪痕。
缓缓坐起身,周雨桐还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她望着这间古旧的屋子,墙壁都是木制的,窗户也是古代般的小轩窗,窗外大雪飘零,静若无声。
远处飘荡着隐隐约约的哀乐,许是哪家死人。
不远处那张木桌边,母亲也抬起了头,朝她望过来,眼神里好似含着千言万语,却又一句说不出。
母女俩四目相对,二人皆是眼眶通红,相顾无言。
孟园走进门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她屈指扣了扣门,道:“你们休息够了,该离开了。”
周雨桐从榻上下来,莫名觉得浑身好似轻快了不少。
不过她也没空问,那个真实地宛若时光倒流的梦境,此时将她的思绪塞得满满。
母亲不知为何也不再说话,两人相携走出门,又默默地穿过回廊,出了院子。
周雨桐目光飘忽,梭巡过院落,很快便在廊下一个竹筐里看到那只狸花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