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队披麻军合兵一处,随后追杀而去。纵观历史上兵书典籍的战役记载,只要兵士开始溃逃,为将者又无有效手段制止的,最终都会演变成一场大溃败,所谓兵败如山倒就是如此。
逃跑的海寇,刚开始还能跟挡路的同伴嘶吼几句,解释说中了淮国朝廷大批精锐部队的埋伏,可随着披麻军掩杀而来,红了眼睛的海寇再也受不了内心的恐惧,面对阻挡在自己面前的人,也不说话,挥刀就砍。
这一追就追了二十里,海寇在路上留下了不计其数的尸体,辎重的马车以及成群的俘虏后,终于逃到了他们的根据地,平山。
说是平山,其实高不过百余丈,坡度平缓,山顶更是一片坦途,就好像倒过来的巨碗一般。山上树木并不高大,多是些丈余高的小树。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披麻军在平山山脚一处隐秘的地方暂做休整。
张子龙浑身浴血,白袍被染得通红。其实他并未受伤,血都是海寇的。此时他正坐靠在一颗树下,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哼着乡野小调。
牛沙就在不远处休息,他那个半吊子金刚经并没有让他真的刀枪不入,胸前腰腹被海寇各砍了一刀,已经敷上了草药包扎,脸色看起来有些白。
楚青山带着几个军士忙的脚不沾地,看见张子龙后眉头紧皱的走到他俩身边坐下,眼睛一闭,一言不。
张子龙赶紧凑过来用肩膀顶了顶他问“咋的了秀才?”
楚青山没好气的白了张子龙一眼“张总兵,看您如此悠闲,显然已经是胸有成竹了。下官想请教一下,如今天色大亮,而我们能战之兵只有五十,只要跟海寇一照面,什么朝廷精锐的东风不攻自破。现在该怎么办?”
一战之后,海寇死伤惨重,披麻军也没好到哪去。二百余人死伤大半。
张子龙又坐了回去,把荡寇抱在怀中,拽出未沾血的内衣细细擦拭“还能怎么办?先吃饭,吃饱了杀上去呗。”
楚青山一脸嫌弃的看着张子龙“山上海寇最少三百,如今他们又据守不出,你敢带着人杀上去,海寇只需两轮齐射,你就可以马革裹尸了。”
张子龙突然捡起一颗小石子砸在了牛沙头上“怕什么?他们放箭让牛沙上去挡着就是,不是说金刚经刀枪不入么?”
牛沙苦笑“张总兵玩笑了。我只是学了些皮毛,哪里算刀枪不入。”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伤口。
楚青山站起身指着张子龙的鼻子骂道“到现在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这里胡言乱语。”
张子龙不等说完直接打断“你是怎么知道山上海寇的人数的?昨夜一路混战,你还能记得清死了多少海寇吗?”
楚青山冷笑“不学无术!先前我去查看了山上炊烟,总共有三十灶。从他们散落物资里的炊具来看,一灶可做十人的饭。”
张子龙恍然大悟“哦?还有这讲究,你肚子里的墨还真不少。那我问你,他们误以为是被朝廷大军打败的,如果我们不杀上去的话,他们敢不敢杀下来?”
“那自然是不敢的。”
张子龙点头“那你说他们休整完后,第一件事应该是做什么?”
微冷的山风吹起了楚青山的梢,思绪为之一震,来回踱步了片刻后道“他们会逃,会向着海上逃。海宁村的船!!”
张子龙站起身,看着海宁村方向道“放着平山的海寇让他们疑神疑鬼,我们直接去海边等他们。我记得这叫做……”
楚青山苦笑摇头“料敌先机。”
“我知道!”
披麻军藏身的地方是平山山脚的一处山坳中。混战一夜,敌我都伤亡巨大,此时只剩下五十军士。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低声交谈。他们脸上都泛着亢奋的潮红,每个人腰间都挂着数量不一的海寇头颅。
“冯大哥,吃点东西吧。”
那名看起来只有十岁的少年跑到冯列身边,拿出了在海口辎重里找到的炊饼。
冯列点头接过硬梆梆的炊饼就往嘴里塞去,含糊不清道“鸡蛋儿,你也吃。一会还要打呢。”
他的腰间挂着两颗海寇的头颅,还差一颗。
其实一路上自相残杀的海寇尸体到处都是,随便割一颗就可以。很多披麻军士都是这么干的,但是冯列偏偏不做,对他来讲,债是还给自己的,他只求一个问心无愧。
名叫鸡蛋儿的少年应了一声坐在了冯列身边,低头啃起了炊饼,楚参事严禁生火,所以只能吃些干粮。只希望打跑了海寇,能再吃一顿临行前的那种宴席,又白又软冒着热气的馒头,香喷喷泛着金黄油光的烤全羊,还有那种辣辣的,喝到腹中如火焰燃烧一般的烈酒。他这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
冯列心中泛酸,他永远忘不了年纪轻轻的鸡蛋儿,双目赤红,举起长枪刺在重伤倒地的海寇喉头,心口的画面。他不明白,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应该是整天无忧无虑的跟同伴玩耍,上学塾读那琅琅上口的圣贤书吗?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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