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阿姆。
“来人,去端一碗蛋羹来。”
江平看着背对自己的刘隆,好气又好笑。
即使听到往昔最爱的蛋羹,刘隆的身子一动不动,他现在是一点胃口也没有。
可惜,皇帝的威严此时在江平面前一文不名。“陛下,睁开眼睛吃点东西,吃完再睡。”
絮絮叨叨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刘隆不仅假装没听见,还双手捂住眼睛企图掩耳盗铃。
江平轻哼一声,将碗递给王娥,自己上榻扶起刘隆,下巴一抬,道:“喂陛下。”
王娥迟疑,刚才硬喂药已经是她的极限,于是犹豫道:“陛下不想吃饭就不吃了吧。宫里人生病都要静养,这饭……”
江平冷哼一声,道:“你难道不知道饿肚子的滋味?什么病都是饿出来的,吃饱了才不会生病。”
“喂!”
此刻的江平仿佛是运筹帷幄的大将军。
这个字不仅把王娥吓了一跳,也把装睡的刘隆吓了一跳。哎,果然是亲舅舅,自己在他面前可真是连一点帝王威仪都没有。
平日里香喷喷的蛋羹,竟然有了扑鼻的腥味。迫于老舅的淫威,刘隆屏住呼吸吃了两口,就涌上恶心,不肯再吃。江平这才放过他,让他睡去。
许是药中有安眠的成分,刘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只是睡得不安稳。一会儿觉得有人在榻前像蚊虫一样嗡嗡惹人烦,一会儿身上仿佛落个太阳,又累又热,难受至极。
红日将落,夕阳从窗户中泄进来,暑气稍退。
邓绥悄悄走进来,看见皇帝跟前的小黄门和乳娘正不错眼地守着,心中赞了一句忠仆。
王娥首先发现邓绥,连忙起身行礼。江平也跟着行礼。三人都没有说话。邓绥颔首,走上前,低头注视着刘隆,只见他小脸带着潮红,额头上搭着一块湿布巾,眉头紧皱。
邓绥以目示意,让江平出来回禀小皇帝的情况。
两人来到东暖阁,江平将刘隆的情况一一回了。邓绥听了,见刘隆的发热断断续续,忧心不已,嘱咐江平要好生伺候,这才出来。
她的脚刚迈出殿门,蓦地迎上尚遗几分炽烈的落日余晖,眼前一黑,过了半响,才缓过神来。她竟然状若无事地继续往后殿走,连身边的宫女都没发现异样。
郡国水灾、渔阳兵祸以及小皇帝病重,一件比一件大,沉甸甸地压在邓绥的心头,她昨夜熬了通宵。
渔阳太守张显、兵马掾严授、主薄卫福、功曹徐咸都已战死,要先抚恤以安人心,酬其保家卫国之行。
邓绥下诏褒奖众人,赐给张显家六十万钱,除家中两人为郎,赐严授、卫福、徐家各十万钱,除一子为郎。①
郎,即是郎中。汉代出仕的途径有任子为郎中。也就说,邓绥的这道诏书不仅给予战死的诸人抚恤金,还给其子安排了“编制内”
的工作。
邓绥拟完诏书,又下诏给乌桓校尉,命其严密监控鲜卑的情况,便宜从事。
渔阳的事情暂且处置完,邓绥开始继续处理郡国水灾。这次水灾面见之广,损失之大,实属罕见。
赈灾的人早已派出去,只是邓绥想起奏表上的“房屋田舍尽行漂没”
,心脏仿佛被狠狠攥住。
没了房屋和田舍,百姓要怎么生活?
邓绥长叹一声,命人叫来郑众和蔡伦。邓绥将精力放在处理国事上,宫中的大小事情都是这两人掌管。
两人进来行礼,只听邓绥吩咐道:“今年三十七郡国遭受水灾,百姓流离,朕惶惧难安。今日朕召两位来,是要减太官、导官、尚方、内署诸服御珍膳靡丽难成之物②。另外,皇帝年幼也用不着上林苑的鹰犬,把这些都卖了。”
太官是掌管宫中膳食的机构,每年光供应宫中就要花费两亿钱。
导官是掌管御用和祭祀的米粮。“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可想而知,这光两项不知抛撒浪费了多少粮食。
尚方主管制造兵器和御用之物,之前江平找尚方令蔡伦给小皇帝做玩具。一个小小的婴儿玩具材料不是金玉,就是珍木,由此可见尚方的花费之靡。
郑众和蔡伦素日谦卑谨慎,对皇太后这些命令自然应下,即便皇太后说的事情涉及到他们自身利益。
邓绥又减了宫中的几处用度。这宫中如今只有皇太后、皇帝并四位公主,主子不多,也不必铺张浪费。
邓绥给宫中来了一场“断舍离”
,减了用度,卖了用不上的东西,又放出一批奴婢为平民。
宫中精简完,她又罢了郡国供奉的珍奇靡丽之物,减了天下郡国一大半的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