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隆的视野瞬间暗下来,呼吸声在襁褓内放大许多,也急促几分。哎,人小就是没有权利啊。
王娥出了殿门,猛地打了个寒战,深冬腊月的空气吸到体内,就像冷刀子在肺部肆虐。这个冷战传到刘隆的身上,告诉了他外面的凛冽。
刘隆立刻停止了小动作,乖乖将手臂放好。厚实的小被挡住外面的寒风,为他营造了温馨的港湾。
刘隆在王阿姆怀中一路摇呀摇,一直到了章德殿。
渣爹见自己干啥,刘隆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他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小皇子。
刘隆一向对自己的身份认得清。
小被的一角揭开,光明重新降临。然而满屋的药味冲得刘隆忍不住打喷嚏。
午后的冬日最是温暖和明媚,但殿内苦涩污浊的空气生生让刘隆有一种风雨将临的晦暗。
他歪着头,滴溜溜转的黑眼睛打量着大殿,突然他的目光被美得发亮的皇后所吸引,于是伸手朝她的方向挣扎。
“咿呀呀。”
“母后抱抱!”
抱大腿,不寒碜。
刘隆曾经一段时间格外留意电线杆上“重金求子”
的广告,心中蠢蠢欲动,若不是畏惧母上大人的大巴掌,说不定会直接打电话叫别人一声“妈”
,以取“重金”
。
可惜,许多人试验过,都说是假的。
那些上赶着做“儿子”
的“孙子”
的不仅被人反咬一口骂作“骗子”
,还被数落一通年轻人不好好工作,专走歪门邪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人心怎么可以坏到这种地步!刘隆和其他人一样愤愤不平。
刘隆一心讨皇后欢心,小胳膊挥呀挥,白白嫩嫩的小脸,瞧着就格外喜人。
“把皇儿抱来我看看。”
刘隆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
皇儿?说话的莫不是他那冷漠的渣父?
刘隆顺着声音的方向转头看去,一下子竟然没看到人,只看到了堆叠的被子,差点以为是什么灵异事件。
随着距离的靠近,刘隆终于看清了,病骨支离的青年埋在锦被中,枯瘦如柴的手臂费力地想要碰触刘隆。
刘隆大吃一惊,皇帝渣爹怎么病得这么重,他才二十多岁啊!
刘隆的心狠狠触动了一下,于是他决定原谅渣爹,并为自己之前叫他渣爹而愧疚后悔。
刘隆扭着身子转向皇帝老爹的方向,因穿太多而行动僵硬的手臂终于从襁褓中挣扎出来,颤颤地去够皇帝老爹的手。
干枯的手臂就像冬日的枯枝,一吹即折。
刘隆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娇弱的手臂不要颤抖,白嫩的小手和枯长的手指在刘隆温暖的袖管中胜利会师。
一人若旭日初升,一人如残灯将尽。
生与死在此交汇,仿佛扭曲了空间。
刘隆握着干树枝似的手指,摇了摇,大声“啊”
起来。
他庆幸自己是婴儿不会说话,因而不用搜肠刮肚地安慰这位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皇帝老爹。
他更后悔自己是婴儿不会说话,不能稍解皇帝老爹的孤独、不安、恐惧和遗憾,推己及人,心中抽痛起来,漆黑发亮的眼睛里慢慢氤氲起水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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