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京大人,海上风大,您还是回船舱内歇息吧。有小老儿盯着,咱们这艘船保准出不了问题。”
甲板上,一名沃沮人船老大躬身站在赵无咎旁边,谦卑地说道。
他和赵无咎站得近了,就如同一只猴站在人身边,愈发显得渺小。
本来,这人是绝对凑不到赵无咎身边的,因为那些伊尔根侍卫就不答应。
然而,随着一天两夜的出海远行,哪怕海岸边航行风浪不大,船行得也并不算多么颠簸,可这些自打娘胎生下来第一次出海的靺鞨勇士,还是或多或少有些晕船。
他们也只得回船舱里躺着,偶尔才能上甲板透透气,要是在甲板待久了,腿软无力的他们很可能一头栽进海里。
反倒是被他们保护的赵无咎,却根本没有出现晕船的症状,或者说是适应得太快了,快到让人都瞧不出来。
面对船老大献殷勤,赵无咎既不反感,也不支持。
他只是问了自己想问的:“所有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吗?从大同江入海口上溯二十里,所有桨手可曾饱食否?”
“已经准备好了,系了石块的麻绳,绳子上也都按您的要求,三尺系了一个绳结。
另外,小老儿也敦促了那些懒鬼吃了东西,加了腌鱼和腌肉的米粥,每人吃了三碗哩!”
听到这个答复,赵无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大手一挥就让船老大去船尾摇动那用红布做成的角旗。
赵无咎特地让船队在此停泊一日,就是要专门测试一下,大同江口的水文条件。
在那个西沃沮城主设图原本的计划里,是要从西沃沮兵发两路,奇袭景福城。
赵无咎却觉得,既然西沃沮城可以发兵,没有道理大周不能发兵占据景福城不是?
设图想的是让大周调来一些巨舰,从西沃沮城将靺鞨联军和沃沮人运送到大同江附近,然后登陆进逼景福城。
可是,当实际到了大同江口时,赵无咎却看上了这条扶余境内少有的大河,他发现这条大河居然也没有结冰!
当即,赵无咎就下令让船队修整,同时也让人着手准备测量水文条件的简易工具。
麻绳是船上的必需品,有的是,大块的石头更是在岸边随便找些就成。
关键的问题在于桨手,这些沃沮小船绝大多数动力都可以依靠风帆,划桨的桨位并不多。
而且,要在半日内逆流而上二十里路,依靠桨手划船行进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所以,赵无咎提前一个时辰就命令开锅造饭,用船上的小泥炉紧着那些桨手做饭,给他们熬煮了能保持长力的肉粥。
那些饱食一餐、各个肚子里都装满食物的桨手,就在各自船老大的命令下,两两合力地摇动起了长长的船桨。而各船的船老大则全都站在船尾高台上,一边看着前面那艘船上的角旗指示,一边负责操控船舵,好让船只安全驶向大同江的入海口。
“这伙人肯定是海盗了。”
见这些船老大之间会使用角旗通讯,赵无咎之前对沃沮人的猜测,再次得到了证实。
不过,海盗不海盗的,与他没有半文钱的关系,他更关注这次水文测算的结果。
大同江入海口不会冰封是个好消息,可是沃沮人的小船能够驶入江中,并不代表大周的那些艨艟巨舰也可以。
所以,他要粗略测量一下入海口十几里内的水深,看看它能不能供大周船舰通行。
要是真能让那些大船直接开到景福城附近,可以减轻不少登陆之后在陆上行军几十里到景福城的后勤压力。
那样一来,这场仗最后的胜负,也就不用将全部砝码都压在大祚荣的靺鞨兵,还有他未曾在战场上见识过本事的沃沮人身上了。
只有保证了后勤,那位神丘道大总管、渔阳节度使薛贵将军才能安心从神丘道调集大周精锐府兵跟船北上,一刀插进扶余国的心脏。
这样才不算浪战。
而且,如果能有高耸的楼船提供掩护,军队也就相当于在河上凭空建了一座城池,与那景福城打起了对垒。传说中的“却月阵”
(注释),说不定也能再次出现在战场上。
想想就有些激动,赵无咎不由得搓了搓手,对船上的桨手下令道:“再快些,要是船队半日内能往返二十里,每人都有赏赐!”
一时间,船桨击水声大作,所有沃沮桨手都为这位既是大周来的大官,同时也是那些靺鞨人(伊尔根侍卫)口中大章京的话语所激励。
大同江的入海口很宽,这十艘船一字排开,横亘于江面之上。
每向前行进一段,船上都会有人放下拴着石块的绳索,将麻绳沉入江底,再将通过数捞出来时的绳结数量,计算测量位置的水深。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大周船舰有多么巨大,但是赵无咎估计它们的吃水深度估计都不会太浅,满载人员和物资之后,9尺来深的水多半才能安全通行。
所以,赵无咎要求船老大们必须记录下来,这十几里水路上面水深在这个标准之下所有的位置,然后他才能拿着这些东西,去交给大周船上的专业人员,让他们去规划安全航线。
前前后后,大约花了四个多时辰,中间还停船重新生火造反了一次,让疲惫不堪的桨手们休息之后外加吃东西补充力气,赵无咎他们才总算行上溯了二十多里。
因为是白天,所以站在船头,赵无咎极目远眺已经能够看到几里外的景福城的城墙了。
再向前行进,大同江岸上人烟也就密集起来,难免会被一些人注意到。故而,赵无咎在拿到了测量资料之后,果断让船队顺流而下。这次是顺流,桨手们都不用太费力,且只用了两个时辰不到就走完之前的逆流四个时辰才走完的路程。
等到抵达入海口的时候,赵无咎命人挂起了半帆——这样一来,船队速度虽然变慢,但是操纵的人手也可以减少一些——剩下的桨手都去轮番休息,船队开始继续南下的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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