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丁竞诚这辈子就是这样,没本事也就算了,还没骨气,永远只会靠别人施舍,靠我施舍。”
他吃朱古力,是用咬的。像一只鳄鱼,静静咀嚼还在挣扎的猎物。
而万姿始终低眉顺眼,喝着茶似听非听。
丁裕雄也不在乎。
“那次之后,丁竞诚就没提过这个朱古力。没过多久,他哥就自杀了。尸体还是丁竞诚现的。”
“我一直以为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他刚工作时,我丢了几个项目给他做,他走狗屎运赚了一笔钱,结果把这朱古力牌子买下来了。”
“很失败的投资。就一个法国家庭作坊而已,几个乡下人每天手工做朱古力,出货度慢得连市上架的资格都没有,每天都在亏钱……直到现在,连老板都死了。”
丁裕雄笑起来,声音回荡在vip室。
一墙之隔,就是他儿子的棺椁。
“我从来没理解过丁竞诚,从来没有。”
“他一直是窝囊废,没本事没出息没骨气,情绪就没正常过,做什么事稍微有点起色,接着一定会玩完。他做过最有胆的事,就是联合冯乐儿玩我,去告我贿赂官员。问题是能坐到我这个位置,谁的屁股是干净的?”
“他就要赢我了,我快看得起他了……结果他竟然,就给我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
笑得越来越厉害,丁裕雄甚至开始剧烈地咳嗽。
再抬头时,他映在万姿眼里,满脸赤红。
“万小姐,你跟我这个蠢儿子拍拖了七年,你告诉我……”
“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他每天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
沉默良久,万姿低声说。
“你不知道?”
丁裕雄定定地锁着她,“可他真的中意过你。”
“事实上,你可能不觉得,他自己都未必觉得……但你应该是他这辈子唯一这么爱过的女人。”
“你却连他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嗯?”
入座以来,万姿第一次抬眸。
“他以前想向你求婚,应该在你生日的时候……还搞得好浪漫,安排在直升机上。”
“但被我阻止了,老实讲,我不觉得当时的你够格嫁入我们家。”
他一直直视她,观察她。如同一只野兽保持距离,不动声色地挑衅对手。
然后,丁裕雄轻轻摇了摇头。
“当然现在也……”
“你为什么要这样侮辱我?”
万姿几乎一秒爆开。 在他脸上闪现的,是她熟悉不过也逃离不了的神情。轻蔑,乖戾,会把别人捏在手心。
也会把鹅肝3文治嚼碎,然后吐在别人的手心。
那是丁竞诚的神情。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她咬着牙抖,愤怒得近乎痛楚——
她一直在呵护丁裕雄的自尊心,隐藏对虎落平阳的怜悯,但原来再落魄的虎也可以把她踩在脚下说,你配不上我家。
“我做错了什么?我怎么对不起你?葬礼哪里办得不好?我现在已经有了我的家庭我的生活,我现在过得很幸福,早就跟你儿子没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
“我希望你记得丁竞诚。”
“万小姐,我生病了。肺癌,晚期。”
不紧不慢地,丁裕雄却顷刻间让她哑火。
“捱过一天是一天,而且天数不多了。”
“我之前已经死了一个儿子,现在入狱又生病,相信我,我知道被人慢慢遗忘的感觉。以后竞玲会很忙,没工夫想起他哥。”
“我希望有人,一个不姓丁的人……可以帮我记得他,记得他存在过。”
慢慢地,丁裕雄勾起唇,又露出令万姿熟稔的神情,也令她意识到了什么。
这神情不是丁竞诚特有的,而是他们家族的传承。
“冒犯你不是我的本意,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万小姐你。”
“我只是看不起普通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