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脸色惨白,嘴唇干枯皲裂的男人也看见了,他问江雪律:“能不能撕一页纸给我,再借我一支笔?”
江雪律默默撕给他。
他不知道男人要做什么。
结果男人拿到纸笔后,开始写:“亲爱的,如果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祝你早安、午安和晚安……”
写着写着男人开始掩面恸哭。
江雪律大吃一惊,这赫然是一封遗书!
男人的举动像是开启了什么连锁反应,越来越多人找江雪律要纸,大家都不相信自己能活下来,不如趁机写下遗书,编辑好短信,交代后事。
笔记本渐渐变薄。
江雪律一张一张撕,撕到最后他的表情稍显麻木。
悲观情绪互相感染,他亲手递给别人用来留遗言的纸,江雪律望向天花板,好似看见了一天后泰姬玛哈酒店此起彼伏的爆炸声,熊熊烈火暴涨吞噬一切,大地塌陷,警笛夜空长鸣,一群幸存者在酒店里决绝地写下书信,丢出窗外。
江雪律心中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内心世界好似在淅淅沥沥的下雨,他的呼吸沉重起来。
他手里还有一支笔,他紧攥着纸片,倏地忘记了语言。
他在想,自己要不要也顺势留下只言片语。
他想了很多,妈妈去世之后,他一个人骤然失去人生方向,他很孤独。可是秦居烈出现后,他有了猫,有人陪伴,他心里有一些朦朦胧胧的感情想要诉说。
这一瞬江雪律共情了曾经看过的一部空难电影,客机遇到颠簸和事故时,那些乘客在想什么。
生死之间,他们是不是也有自己牵挂的事情,会后悔没有及时行乐,会遗憾生前的事没有好好把握吗,会惋惜一些情愫积压在心口,至死没有机会诉说吗?事后找到的黑匣子只能记录临死前的场景,却无法记录那些人内心的所思所想。
我的猫、我的遗憾、我的银行卡密码,每天都能见到的人……直到现在江雪律才现,自己有许多不舍得的东西。那一日日他所习以为常的东西,原来都是他的宝贝。
现场的气氛极度压抑糟糕。
电量1o%了,手机自动开机,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刚落笔的江雪律猛地回神,拿起手机,上面跳动的头像和名字指向了一个人——
几乎是本能驱使的反应,江雪律手指一滑,接通了。
秦居烈那张熟悉又充满安全感的脸跳出在镜头里。
江雪律胸腔里翻滚着很多想说的话,一见到正主,他瞳孔微微大睁,嗓子艰涩微堵。
秦居烈心中起伏也很激烈,一股狂暴的风在扫荡,见到江雪律,或者说平安无事的江雪律,他原本急躁的心情稍稍安定下来。
“你还好吗?”
他问。
修长手指伸出,似乎想穿过屏幕。
诚然,在他和蒋飞等人看来,江雪律现在的样子无比糟糕。
是的,糟糕。
他们和江雪律认识那么久,从没见过江雪律如此糟糕的样子:眉眼依然俊秀,口罩却掩盖不住憔悴青白的气色,口罩两根细细的吊线勾勒出瘦削的皮肉,过敏症状还没好,两颊、眼睑处泛着一片刺目的鲜红。
手肘处也有青紫色的磕碰。
整个人都有种憔悴疲惫的感觉。
江雪律说:“我还好。”
轻轻一句话回复,秦居烈平缓下来的心脏再一次轻轻揪了下,心情像有刀在刮,凌迟般的疼痛。
他目光望过去,现镜头里的人跟江雪律一样颓废糟糕。
入目所及,所有人都顶着一张一夜没睡的脸。
也是,在枪声之下怎么可能睡得着。
如果可以,早知道……他应该……
这个念头凭空一生出来,腿部就跟灌了铅一般沉重,“你在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