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芳道:“没什么,他们肖想华夏不是一日两日。”
许多人印象里的不同,与洋人的战争并不是184o年以后才有,明朝就有郑成功收复台湾,那时的敌人是海上马车夫的荷兰。在南洋与华人的冲突更是数不胜数。早晚有一战,老天是全地球的老天,不会只把好运留给华夏。既从明末的历史就与庭芳的前世不同,许多事不一样了也不稀奇。只依靠她的历史常识,是绝对行不通的。遇事解决事,方是正途。
菲尔德他们开会估计得开一夜,庭芳怕他们大部分人对景德镇更感兴趣,不想赌那个万一。最好趁夜溜走。洋人的船停在运河,庭芳找到刘永丰,如此这般的说了一回,末了道:“你在淮安有船队吧?我们预备走6路跑去淮安登船,你送我们一程。”
刘永丰颓然道:“你要逃跑我不拦你,只你记得红毛鬼同我们的仇恨。郡主,你要上表殿下,将来替淮扬报仇!”
那样的火炮,刘永丰没有,他信庭芳也没有。现在要求庭芳留在淮扬是无意义的。
庭芳心下恻然,她与刘氏兄弟再斗的你死我活,面对外族,总是一体的。想起城中无故遭劫难的百姓,庭芳沉声道:“你同我一起去江西。”
刘永丰双眼通红,显是方才哭过了。抽着鼻子问:“去江西作甚?”
庭芳道:“江西大水死了一半的人,又种了一年的粗粮。粮多人少,今年很是剩了不少粮食。比不得你们淮扬的细米,果腹足以。你随我去南昌,我调粮与你带回淮扬赈灾。要过冬了,灾民可怜。你不是还有湖南的客商朋友么?问他买些棉花,我匀些棉衣与你。”
刘永丰道:“郡主,事到如今,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为何这么好心眼洋人好心救你,你不信。你如此好心,我怎会信?”
庭芳指着自己鼻子道:“我是郡主。朝廷册封的郡主。淮扬不好了,与我有什么好处?国力越强我才越嚣张好不好!”
刘永丰道:“你真不打算反。”
庭芳道:“我是福王的人,有什么好反的!我比你了解洋人,你们刘家在节骨眼上出什么幺蛾子?赶紧着大一统,娘的,敌人是金碧眼的那群人,不是我!我们自家杀起来有个甚意思!你就是内斗惯了!睁眼看看外头的世界!多少国土沦丧,谁特么有空算计你?你刘永丰算老几?你刘家算老几?不是着了你们的算计,你们刘家那群虾兵蟹将算个屁。你不信就同我去江西瞧瞧,我要你看看什么叫做军人!”
刘永丰腾站起来,赤红着双眼道:“我儿子死了。”
庭芳愣了下。
刘永丰道:“我家小厮才找到我,我儿子没了。”
庭芳同情的道:“你不回家么?”
刘永丰道:“不回,我等你决断。我要报仇,刘永年不行,我要看你行不行。你说去江西,我就去!”
刘永丰一醒鼻涕道,“我要去看看你的军队,是不是真的能打洋人!你要能打,我再不似往日的两面三刀!凡我有的,你要什么给什么!”
说着又想起丧子之痛,一脚踹向桌子,“我操他妈的蛮夷!我要你们偿命!偿命!”
喊完,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他的儿子才两岁,才会走路,才会喊爹爹,就被活活呛死。那是他唯一的儿子,他生了那么多女儿,就只这一个儿子!没有什么比这份仇恨更深,赚的金山银山,不就是想要儿子比旁人强吗?如今他的血脉已绝,钱财算的了什么?只要能杀了那帮蛮夷,倾家荡产又有何惧!
黄毛的蛮夷,我刘永丰与你们势不两立!
刘永丰是铁了心要报仇,肥硕的身躯艰难的上马,用绳子把自己牢牢绑住,以免掉落。袁守一放了他家去,庭芳再三询问豆子打死不愿回会芳楼后,扔给了林康带着,一行四百多人趁着夜色往淮安狂奔。淮扬到淮安不过八十余里,骑兵行军大半个时辰可达。燕朝如今唯有江浙还算富庶,天下商贾云集,京杭大运河彻夜川流不息。刘永丰强忍着不适,调出自家驻留淮安的船只,分了几船把人都安顿好。再派快船去扬州,预备能装下所有人的大船。
淮安到扬州亦不算远,急行一夜,生怕洋人追了过来,又忙忙的换了大船,再伪装一番,往长江一送,混在了来往如织的商船官船中,在岸上再不见庭芳一行的半分踪影。大船比小船舒适的多,众人累的不轻,纷纷摊在船舱休息。刘永丰吐的昏天暗地,庭芳使豆子照看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此刻已不讲究敌友,房知德也搭把手,往他嘴里塞仁丹。
房知德的船撇在了淮扬,此地刘永丰是主场。不一会儿就有家人来请刘永丰去舱房内休息洗漱。天渐渐亮了,阳光照镜船内,众人才惊奇的现刘永丰一夜白头!四十多岁的年纪,在古代已可做祖父,老来子本就看的精贵,此刻没了,更是打击不轻。胖乎乎的脸颊坍塌,两个硕大的黑眼圈,陪着血红的双眼,叫人看的心中不落忍。
刘永丰默默的随着家下人而去,庭芳几人重重叹了口气。任邵英也似老了好几岁,一夜的奔逃,除了紧张,剩下的是无穷无尽的屈辱。自家的地盘上,怕成那副模样,那种屈辱感刺激的他想吐。□□上国的尊严一天一夜之内分崩离析。早知道洋人炮船厉害,不到亲眼见证他们难,总报着一丝侥幸,总觉得自家地大物博无所畏惧。淮扬的大火烧醒了他,如果徐景昌带兵攻打,且要时日,炮船跟前,竟似土鸡瓦狗一般。那种打击,穿透了骨髓,深入灵魂。任邵英老泪纵横,他们的炮曾让周边闻风丧胆,曾在朝鲜战场上把日本打回了老巢,如今他们到底落后了多少?他们离亡国还有多近?
庭芳的心情也十分糟糕,淮扬的景况通过驿站层层往京中传递。庭芳上了大船后飞快的写着信件,到了补给港口,直给福王。信件寄出后,庭芳靠在壁板上呆。她连夜逃走的目的,就是迫使菲尔德不得不做出去日本的决定。她人在淮扬,人生地不熟,容易被抓住。可一旦她跑回了江西,菲尔德再无可奈何。说是说南昌亦沿江而建,可是从长江入赣江,中途关卡繁多,想要长驱直入非常困难。他们更不曾探寻过航线,即便抓了向导,国产船与洋船体量的差别,足以让江西水军设下重重陷阱。菲尔德不傻,他不会追到江西,想挽回此次出行成本,在有大银矿的诱惑下,只会去日本。
庭芳梳理清楚思路,就唤来了房知德:“到了下一个港口,暂停船歇息时,你使人往松江送信,预备几个通晓扶桑语的人,送与菲尔德,以示诚意。”
房知德道:“有必要做到如此么?”
庭芳道:“日本不好打,山川从林密布,国虽弱,亡国之际所爆的力量不可估量。你单看刘永丰就知,国仇家恨前,什么都是浮云,眼里只有报仇二字。菲尔德大抵也不会打,不划算。但有精于扶桑语之人,总是要降低难度。”
房知德道:“他们弄太快了,咱们的时间就不够了。”
庭芳道:“他们觉得太难,放弃的话,更要寻咱们的不是。”
房知德抿着嘴,再不肯说话。良久,才道:“郡主,我们什么时候,才有那样的大炮?”
庭芳苦笑:“若非朝廷昏庸,咱们还未必打不过他们。即便咱们造不出来,难道还不能买?两千万两的岁入是磕碜,但比起他们那些小国,已是恐怖。更逞论把商业展好。你瞧宋朝的岁币,两个县就养活了金国。□□自古富庶,到今日的模样,实为朝廷太下作。咱们这样的大国,就譬如你们房家大族,自家不内耗,外头怎么杀的进来?世间有此国土人口的大国屈指可数,能够中央集权集中力量办大事的更是只有咱们。咱们踏踏实实的过活,又怕哪个?”
庭芳继续道:“我卡着不北上,就为了向世人证明,你们都是错的,只有我是对的。这话狂妄,可也是实话。二哥哥你自问,见了那多官僚,往长远看,有几个比的上我?”
庭芳并非信口开河,巨人的肩膀上,就是站高望远,与个人素质关系都不大。因此,事后诸葛亮才有那么容易当。
房知德道:“此刻,却要北上了。”
庭芳点头:“来不及了,只能先利用原有的中央集权优势,再怎么分散着下去,待到洋人反应过来,逐个击破,咱们再想收回就难了。”
房知德有些遗憾:“还有许多事没办。”
庭芳道:“前次见了缝纫机,已有雏形。我出门一趟,只怕都做了出来。有了珍妮机与缝纫机,衣裳的度能快十倍不止。军需能省一大笔,最坏的情况,与洋人打一场,即便打输了,他们也损失惨重。我们只要坚定的展,总会翻身的。如果他们光记着银矿就更好,海防架设起来,就再不怕他们了。”
百年屈辱尚能咸鱼翻身,庭芳不愿到那个地步,然而真到了那时,她对自己的国家也有信心。二战之后靠自己站起来的国家屈指可数,而他们,就是其中值得骄傲的之一。
房知德深深叹了口气:“全都是钱啊!”
庭芳看了房知德一眼:“想要迅富集财富,就得像江西这样,想保证土地在手。叫种什么种什么,几省资源打配合。放开一些物资的私营,江西的盐铁收回,酿酒亦不能放去民间。战争状态下,每个人都会有牺牲。江南地界上难缠的豪族们,并不会有多好的下场。二哥哥你若想保存房家实力,还是提前说服他们的好。”
房知德确认道:“私产店铺不收么?只要土地?”
庭芳道:“全收了经济可就死了,商税必然是将来的主要税收。只要别打土地的主意,旁的都好说。你们房家的作坊,不涉及盐铁军需的,请随意。收税也不会比现在离谱。”
房知德郑重的点头:“我知道了。”
庭芳道:“我已写信与殿下,要他想法子废太子。”
房知德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