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芳炸毛:“我们俩谁是郡主啊?你有没有一点臣下的自觉?”
君子墨果断的道:“没有!”
庭芳气结,她刚被王虎往死里虐,力气本不如君子墨,课业还比君子墨沉重,恨不能用爬的回来,哪里还有力道拎水桶?庭芳沉痛的想,师兄我想你!满心满肺的想你!
豆子从惊讶中回过神,急急迎上前道:“姑娘,我去打水。”
庭芳实在脱力,瘫在罗汉床上问:“你能抬动么?抬不动去隔壁喊那怪力女金刚,横竖她力气大,不使白不使!”
统共木板间出来的墙,隔音基本等于没有。君子墨隔墙道:“偏你那多讲究,累了睡一觉,醒来再洗澡不就结了。”
庭芳:“……”
无法逾越的阶级鸿沟,庭芳决定不搭理君子墨。再看向豆子时,现她早就出门了。
不多时豆子抬了水进来,做丫头的抬水是基本功。木桶很沉重,满满一桶热水寻常的姑娘都是提不动的,可经年的训练,使得粗使的丫头们都有把子好力气。豆子生的寻常,不然不会一直做丫头。但在青楼,生的寻常才最倒霉,丫头也是可以卖的。等于豆子打两份工赚一分钱,还是低收入的那种。生存压力面前,打水就不值一提了。
沉重的桶被提起,将接近滚开的水倒入浴桶中。豆子麻利的拎着空桶,转身跑向井边,打凉水来兑。一个浴桶约要四桶水,豆子就要跑四趟。繁重的体力劳动是此时的常态,亦是豆子的全部立身之本。在底层娇俏的女孩儿是活不长的,只能有用再有用,方有一线生机。
庭芳累的半死,爬进浴桶洗澡。豆子绕到身后,轻柔的替庭芳拆着头。昔日就是主仆,许多习惯彼此都知,一路上都必须自己照顾自己的庭芳难得的放松闭眼,享受着难得的清闲。下午面见刘永年,她还有一点时间睡个午觉。怪道后世有人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成大事者,旁的不论,精力不济就可出局。
庭芳抓紧时间休息,不过睡了半个多小时,就急急起来梳妆。君子墨自己会打扮,她冒充的又是远房亲戚,这种身份亦主亦奴,名义上说着是主家,实际上干的都是奴仆的活儿。就如君子墨的伯母邹氏,说破天了也就是个雇工。固她只要稍微装扮即可。庭芳则不同,她的头梳起来无比繁琐,一直以来也没学会,在松江时一律省事的带那华丽无比的冠。此刻有了豆子,倒是能梳一些精巧的髻了。
留了豆子看家,庭芳带着二十来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往约定的地方而去。刘永年包下了一座精致的酒楼,让庭芳看到他的诚意。自古江南女子擅缫丝纺纱,女人顶门立户的便比旁处多。因此能同时招待女客和男客的酒楼应运而生。毕竟对着女掌柜,总不好去秦楼楚馆,亦不好多喝酒,便只在菜式与布局上下功夫了。
刘永年兄弟倚在二楼往下看着来往人群,不多时庭芳一行人就出现在了视野。刘永年哂笑:“她竟是骑马而来。”
刘永丰仔细看去,只见庭芳的金镶宝石的花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却是牢牢固定在髻上,不似时下女眷坠着叮叮当当的流苏。身上的衣裳看得出是昂贵的云锦,裁出了骑装的式样,干净利落,偏偏更显妩媚风流。近两年的历练,气度更胜往昔。刘永丰不得不叹:“漂亮!”
庭芳感觉有人在瞧自己,顺着视线望过去,恰与刘永年打了个照面。微微颔示意,不疾不徐的策马停在酒楼门口,帅气下马,大踏步上楼。
刘永年起身相迎,爽朗笑道:“郡主英姿飒爽,远远就能叫人瞧见,当真耀眼!”
庭芳一挑眉,口中叫着郡主,却不见正经礼仪,可见真当自己是一方诸侯了。
刘永年此刻绝无可能向庭芳叩,只装作久别重逢的老友模样。庭芳也不客套,捡了上位坐了。甫一见面,二人就不动声色的较量了一番,谁都不让谁。
刘永丰登时尴尬,往日见了庭芳都要见礼,刘永年带头不过作揖,他是跟着作揖还是跟往常一样磕头?磕头落了自家与刘永年的脸面,作揖实有些狂妄——刘家并没真的造反,而庭芳乃朝廷实打实册封的郡主。刘永丰只觉的一股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最终含混的弯腰拱手混了过去。
双方都带了不少随从,把他们安排在楼下大厅,楼上只余刘永年兄弟与庭芳君子墨王虎五人。王虎丝毫不懂经济,刘永年只瞧一眼便知是护卫,倒是对君子墨摸不清来路。不过一个女眷,刘永年兄弟也不放在眼里。有庭芳一个妖孽,难道个个女人都妖孽不成?招手唤来跑堂的,吩咐道:“说说你们店里拿手的菜式。”
跑堂的顺口溜一般报了许多。刘永年客气的让了让:“不知郡主喜欢什么?”
淮扬菜中最声名远播的便是狮子头,此外还有松鼠桂鱼、蟹黄豆腐等赫赫威名传遍大江南北的名菜。庭芳好赖在淮扬住了三年,菜名随口就来。待庭芳点完,刘永年又补充了几道,才把跑堂的打了。
不多时,琳琅满目的菜肴摆了满桌,刘永年执壶,替庭芳倒了杯青梅酒,笑道:“江西的桑葚酒我家女眷都说吃着好,郡主尝尝我们的酒酿的如何?”
青梅酒以黄酒为底,度数不高,但庭芳不爱饮酒,不过略抿了一口,点头道:“很是醇厚。”
刘永年知她脾性,再则一个女子行走在外,痛饮美酒,刘永年也不用同此等傻大姐做生意了,一准亏本。二人的恩怨纠葛说不清,自是得先寒暄几句。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君子墨吃的大大满足后,店家又换了点心与清茶,方是谈话时间。
见庭芳吃的不多,刘永年笑道:“郡主似不大喜淮扬菜。”
庭芳爽快的道:“我爱吃咸辣,江西菜倒合口味。”
刘永年道:“怪道去了江西就不肯动弹,原来是叫好酒好菜绊住了腿。”
庭芳但笑不语。
刘永年道:“郡主信中所言,愿把江西的丝绸尽数卖与我,可是当真?”
庭芳道:“总要给江西留点子,不然倒要江西的富户往江南买绸子,岂不说我们办事不利?”
刘永年呵呵笑道:“自然,那上好的松江棉布,亦不能只给了郡主。”
庭芳道:“松江棉布我要的不多。江西才缓过劲儿,不瞒你说,绸子还是少了些,同你换不来多少松江布,倒是贵地的粗布比别处好不少,刘大官人拿点子不值钱的粗布与我,可行否?”
刘永年心中一凛,问道:“绸子兑粗布,能以一当十,不知郡主要那多粗布作甚?”
庭芳心道:军需啊!告诉你就傻了!遂故作惆怅的道:“江西穷,百姓穿的麻布不御寒,偏偏一场洪水,女眷死伤无数,织布的少的可怜。眼看就要入冬,不若贩些粗布回江西,虽是利薄,赚头却不少。”
刘永年半点不信:“直接卖绸子,岂不更省事?”
庭芳笑嘻嘻的道:“长江那么大的浪,不用粗布压船舱,谁敢回去呀?用石头压船,还不如粗布呢,赚两茬钱岂不美妙?刘大官人说是也不是?”
刘永年笑笑不答话,却是问道:“区区布匹、土产也招的郡主来淮扬,我心有些不安。生意好说,却是旁的想听郡主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