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芳快气炸了,她是成年人的灵魂,但也只有九岁。仅比庭芜大两岁,丁点大的孩子便是打架了都不算事,到便宜爹眼中就十恶不赦了?陈氏本来就病着不能受气,为着点鸡毛蒜皮吵个屁啊?天塌了麻烦等陈氏出了月子再说好吗?十几年的夫妻了,有点良心会死啊?强行克制住怒火,撒腿往老太太院里奔去。到了院外,已是泪流满面。就着泪水直冲到屋内扑到老太太脚底跪下:“老祖宗,快请太医,我娘……我娘……被爹爹气晕了。”
老太太正与越氏秦氏并庭瑶商议后日大老爷生日摆酒的事,忽见庭芳冲进来齐齐愣住。待听庭芳说完,蹬时站起!先叫丫头:“使人请太医!”
才问庭芳,“说!”
庭芳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头半晌七妹妹与我拌嘴儿,说我气着了周姨娘。孙女愚钝,竟不知那句气着了她,原想着下了学去陪个不是,哪知七妹妹不知怎底哭着跑回家了。待我练了字回家,想着先看了娘再去寻七妹妹。才说了几句话,爹爹就进来骂我不友爱,爹娘就拌上嘴了,呜呜呜,娘,娘就昏了!老太太……老太太……我娘……我娘不会死吧?”
说完就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庭瑶眼前一黑,差点栽倒,被丫头扶住后,也爬到老太太脚底下哭道:“老太太,我做女儿的,不能说长辈的不是。然则还请老太太做主!”
老太太气的浑身抖:“好!好!那个孽障!来人,去请老太爷!”
说着又喊丫头,“拿件斗篷来替四姑娘披上。我去瞧瞧大太太。”
登时老太太正房里乱成一团,越氏和秦氏都喊丫头穿披风斗篷。半盏茶功夫一群娘子军浩浩荡荡的往东院杀去。
大老爷见陈氏晕了早慌了神。万没想到陈氏气性那么大。于儿女间,他宠周姨娘生的两个,一来是庭树乃长子,二来庭芜为幼女。庭瑶乃嫡长女不提,庭兰庭芳两个却很不放在心上。他又不是为了庭芜说庭瑶,哪知陈氏竟死死护着。一时心中懊悔,便是要说庭芳需对妹妹友爱些,也不该在陈氏病着的时候。看着胡妈妈愤怒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舅嫂马上就要进京,那是个远近知名的泼辣货,可怎么开交!
踌躇间,老太太到了。先看陈氏脸色犯青牙关紧。咬,心道不好。也慌起来,心里不住的念:太医快快快!庭瑶早扑到床。上哭的死去活来。东间的小哥儿跟着大哭,庭芳亦哭个不住。孙姨娘在西厢听到动静,差点没把魂吓没了,太太要有个不好,岂不是周姨娘当家?立刻催着庭兰去上房。
庭兰是真。儿童!别扭点是有的,对陈氏的感情也是有的。一个屋檐下住着,陈氏不是亲娘,可到底是个慈爱的长辈。心中怨她偏心眼儿,那是因为指望着陈氏更疼她。礼法上,陈氏才是娘。忽听孙姨娘说陈氏可能会死,那些什么残酷后母的故事齐齐涌。入脑海,撒丫子就哭着往陈氏屋里去了。庭树和庭芜也赶了来,庭树慌乱不已,院子统共这么大,有点什么动静难说不知道。若陈氏有个三长两短,头一个就要周姨娘陪葬。气死主母,打死都不冤的。庭芜还呆愣愣的,不知生了什么。
老太太眼光一扫,见庭瑶庭芳哭的撕心裂肺,庭兰哭的直打嗝儿,周姨娘养的两个差多了,登时心头火起:“来人,把周姨娘拖出来打!什么时候太太醒了,什么时候停!”
庭树立刻就跪下了:“老太太……”
老太太怒意更甚,骂道:“你。娘还生死未知,你还有空操心个姨娘!你爹的姨娘关你什么事?不愿认你。娘就滚!”
早就看不惯周姨娘作妖,如今大房有了嫡孙,庶出的不值钱!
庭树瞳孔一缩,再不敢说话,祈求的望着大老爷。谁知大老爷的心思已百转。他乃礼法教养大的,母亲不说出身于名门,然潘家亦不算贫寒,也有几个秀才,勉强说句书香门第也不算很吹牛。若说他宠妾灭妻实乃冤枉。陈氏平日里端的有些过,性子虽温柔却太安静,不如周姨娘伺候的他舒坦,他便多往周姨娘屋里去。可他心里陈氏的比重比周姨娘大的多。说句到家的话,周姨娘要死了,那便好好安葬了,自有更好的来伺候。陈氏不好,他百爪挠心,不独为了岳家势力,结夫妻那是不同的。再瞧今日。她那样护着庭芳,庭兰头都散了,可见平日里做嫡母也是无可挑剔。心中比老太太还急,直原地打转儿:“太医怎么还没来!快去催催!”
一时周姨娘被拖了出来,摁在长凳上,为着大老爷的体面并不曾扒了裤子。毛竹板子打的啪啪响,隔着厚重的衣料依然痛的不轻。周姨娘大嚷:“为何要打我?便是打个下人,总也需要理由!”
秦氏隔着窗户冷哼道:“妾乃贱籍,妾通买卖!主家要打奴婢,你讲个甚的道理!”
这些个妖精早该立规矩了!
老太太横了秦氏一眼,何必跟个贱人解释!打就打了,打你白打,你怎么滴?杜妈妈见到老太太的眼神,悄悄的出门拿块帕子把周姨娘的嘴堵了,顺道儿叫挪到屋里打:“太医要来了,不好看。”
几个人就把周姨娘折腾到屋里,扒了裤子继续打。可怜周姨娘被堵着嘴,叫都叫不出来。呜呜咽咽之声,似有似无。庭树和庭芜两个急的都快疯了。他们俩还没联系上前因后果呢。庭芳暗骂:“该!打死最好!”
太医急冲冲的赶来,才搭下脉就火了:“我说无数回了,不能受气不能受气!你们家做什么呢?三天两头的气个产妇,她生的又不是闺女!那么大一个哥儿,你们至于么?我才治好了些,今日走时千叮咛万嘱咐静养!静养!你们又来!既要弄死了他,请我来作甚?我与你家多大仇,要败我名声?”
老太太羞的满脸通红,不住的赔不是:“实乃我这个孽障,一时糊涂与媳妇绊了句嘴,已知道错了。还请神医救救人。都是我家的不是,再不敢气她了。”
又当着众人道,“我先说了,谁再要气着太太,不管是谁,主子还是奴才,统统撵出去!”
庭树心中一凛,冷汗直流。
太医才顺了点气,常言道医者父母心,打陈氏怀庭瑶起就他来瞧。陈氏为人极和气,多少年来四时八节再不忘了贴心的物件儿。不是为了钱财,而是心意。他还与自家媳妇说叶家大老爷好福气,有个好太太呢。一屋子庶出,她只得一个亲生,两口子受了她的好,心中都怜悯她。好容易养了个哥儿,原是欢天喜地的事。难产是无法,那是天命。谁料月子里三番两头的受气,太医也炸了,便是不熟悉的人家,只要有良心的医生,凭谁见了夫家蹂。躏产妇都不高兴。亏的还是当朝权贵,号称名门,我呸!
瞧了一回,太医退到外间,隔着帘子指挥着女徒弟扎针。屋里静静的,谁也不敢说话。东厢里隐约的哭声更为明显。太医心中猜着了八分,更是恼怒。早干嘛去了?庭树与庭芜两面煎熬,大老爷避到院子里用脚底磨砖。太医见孩子们哭的眼睛都肿了,心中不忍。庭瑶已是大姑娘,便揉了揉庭芳的头,柔声道:“太太是好人,老天会保佑她的。”
庭芳哽咽着道:“孙爷爷,求你救我娘。”
太医叹息道:“我尽力。”
治的了病,治不了命啊!
一时女徒弟扎针毕,替陈氏盖好被子,出来请刘太医。刘太医又进去看了一回,面色凝重道:“怒伤肝,肝主青色,好在开春了正是养肝的时候。今日暂无大碍,我明日再来瞧。”
走到外间,压低声音对老太太道,“我知您不是那种人,方才是我口没遮拦,还请老太太恕罪。”
老太太忙道:“您训斥的是,都是我们家不好。”
太医沉吟了一会儿,又道:“贵府太太生育上便伤了根基,如今更是……您有个准备,她日后的身体必定大不如前。我亦知冢妇之艰辛,只是无法,老太太且多操心吧。”
老太太听见命保住了,松了口气:“此乃小事,只盼她无事便好。”
太医苦笑:“可不好说,我不过一介凡人,有些事却无能为力。只敢说今日暂无碍,明日,得瞧了才知道,万不敢打包票。”
老太太表示理解,到底放了一半的心,千恩万谢的把太医送走了。待太医走后,屋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东厢周姨娘的呜咽声更大了。忽然!周姨娘的声音加大,转瞬又没了声响。正疑惑,杜妈妈匆匆跑进来道:“老太太,周姨娘昏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