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时太医到了,又不得进内室。只在外头开方子。陈氏方才还明白,此刻却是迷迷糊糊,药都险些灌不进。幸而太医常备灌药器,才对付过去。老太太的心一寸一寸的往下沉,婆媳十几年没红过脸儿,见陈氏的样子,心里很是难过。怪道世人爱儿子,若躺在里头没多少声响儿的是闺女不是儿媳,可挖了娘的心肝了!
不多时便听到里头一声惨叫,又听稳婆道:“太太别出声儿,也别用力,宫口还未开。白耗了力气。太太也不是头一回生,自是知道没有个一天一夜,哪能生出孩子来。”
陈氏强忍着痛,断断续续的道:“别惊着姑娘们,待她们下学,引去老太太院里。”
“你且别操心吧,有我呢。”
老太太索性进了屋,在陈氏床对面的炕上坐下,吩咐丫头,“可听见了?别惊着孩子们。”
想了一想又道,“待树哥儿下了学,叫请他父亲回家来。”
原本生孩子,是无须特特请男人们回家的,只陈氏不大好,万一……总要他们夫妻见上一面。
大房生育多大的动静?叶府上下早就炸了锅。姑娘们上学的地方本就是东院挨着墙修的跨院,早听见了。大姑娘庭瑶和四姑娘庭芳早就惶惶不安。先生也略知道些家事,今天便不管。只拘着他们在课堂里,别去添乱。
又陈氏乃冢妇,比别的太太都要紧些。二太太越氏一听早产,就知道危险,忙往东院里去。出门撞上三太太秦氏,妯娌两个并在一处,都急急往东院赶。
一进门就问:“老太太,大嫂怎么样了?”
老太太看了两个儿媳一眼,怕陈氏听见什么,只道都好。越氏观其颜色,心下已猜着八分。悄声道:“家里还有人参么?”
老太太朝床上一抬下巴:“含着呢,只不大好。我已叫人往铺子里寻了。”
越氏想了想:“我仿佛记得年前有人送了我爹一颗的,我使人讨了来。”
老太太摇头:“人家特特送你爹,自是极好的。你去讨,亲家公不好不给,咱们却麻烦他了。”
越氏一笑:“不过是人参,切一二片便使得,又不要了他全株。横竖我是不要脸的,偏去讨了来。”
老太太心里早急的冒火,等救命的时刻,也不客套了,点点头:“替我拜谢亲家。”
越氏喊来陪房,如此一般说,陪房就应声往越监丞家去了。
三太太秦氏见没有自己插脚的地儿,她原就是庶子媳妇,要比旁个更要小心服侍。绞尽脑汁才想起孩子们,道:“爷和姑娘们呢?”
老太太道:“还在学里,没叫告诉。回头叫接到我院子里去。”
秦氏道:“还是我去接吧,下人们怕拦不住大姑娘。”
“也好。”
秦氏松了口气,也带着人走了。
一时到了中午,催产药灌了三回,宫口依然未开。大老爷得了信儿,匆匆从衙门里赶来。越氏忙避了出去。见老太太一脸愁容,也没了言语。母子两个对坐无言。
却说周姨娘,被老太太喝进屋里,还开了条窗户缝儿看动静。心中百爪挠心,要是太太……那岂不是……她娘家依附着叶家财,按惯例四时八节都要孝敬银子。想着娘家源源不断抬进陈氏屋里的银子,此时竟不心疼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妙。老爷还年轻,断不能不续弦的。来个更年轻更好生养的太太,又占着大义名分,又有儿子,就没她的事了。顶好……太太再生个闺女,一房里只有她的儿子,待熬死了老太太,叶府还不是她说了算!凭你出身再好,不能生也是白搭!如此一想,竟恭恭敬敬的朝西方拜了三拜:“求太太平安产下姐儿,我定在佛前点四十八斤的长明灯!”
孙姨娘又是另番想法,她只得一个女儿,太太死了对她没好处,倒盼着太太平安无事,最好产下个哥儿,杀杀对门的气焰!凭什么?她还是老太太赏的人呢!被太太压着是尊卑有序,偏被对门的娼妇压着,怎能忍?到时候有了正子嫡孙,看你还怎么嚣张!哼!竟也朝着西方拜了三拜,她愿吃三个月斋,以求的是太太母子平安。
直到晚间,都还没有动静。庭芳在老太太院里,暗暗朝老天翻了个白眼,她不会又要死一回妈吧?老天爷你跟我有仇,必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