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假装不认识他,扭过脸从他摊前走过。他却眼尖,早认出了我,“小哥留步!”
一声呼喊在身后响起。
我略一迟疑,还是停下转过了身。他眯缝眼睛笑着,朝我示意。
我和他也没啥深仇大恨,之前的对立,也不过是因为律师工作,立场不同而已。虽然他摆个卦摊,胡言乱语,骗点钱,说到底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算不得伤天害理。何况我现在被暂停执业,沦落到无所事事,在他面前,我反倒显得游手好闲了。
心里这样想着,我走了过去,嘴里却不服输地说道:“王秀芬,你还在招摇撞骗啊!”
。
他“嘿嘿”
地笑着,也不恼,拿出脚边的小马扎在摊前放下,说道:“见面就是缘分,小哥,坐下聊,坐下聊。”
反正我也左右无事,便走到摊前坐下。他掏出烟来,递给我一根。我点上烟,说道:“正好我也没啥事儿,就聊聊呗。但是王秀芬,先说好,那五万块钱的事儿我可没法帮你,法院判决在那儿摆着呢。”
担心他提那五万块钱的事,我先封了他的路。
他也笑着点上烟,“不提,不提。老王我行走江湖几十年,那五万块钱”
,他顿了顿,吸了口烟才说,“就当替天行道了!”
我心中一颤,脸上的肌肉微微有些抖动。尼玛,被法院判了返还不当得利,在他这里就变成替天行道了!老江湖果然是老江湖啊,就凭这句话,就不是一般人能说得出来的,而且还能说得大义凛然、面不改色。
这老家伙行走江湖几十年依然健在,果然是有他的过人之处,在这方面,我还真不如他。不过和这样的高手,我也真没法沟通。
我朝他拱拱手,笑着说:“嘿!我算是见识了。王秀芬,你真不要脸!告辞!”
说罢站起身,抬腿就要走。
“哎,小哥留步,小哥留步”
,他忙道,“怎么才说了两句就要走?老王绝无虚言,也非招摇撞骗之辈,我确是有真本事的人哪!”
见我不信他,叹了口气,喃喃地又道,“前些天我说小哥会有一场无妄之灾,今天看你的面相,应该是现了吧。不过一切讲究个缘法,老王也不敢强求。小哥若是相信,便坐下听老王细细说来,若是不信,咱们有缘再见了。”
说完,王秀芬一副摆明了骗你,爱信不信的模样,自顾抽烟。
但是听他这话,我心头却是一震!无妄之灾?还记得之前他确是说过,难道他真有些本事?我将信将疑地又在他摊前坐下,这次我给他递了根烟,各自点上后谁也不说话,就这样对坐着抽烟。
良久,王秀芬半闭着眼睛,开口道:“有些事,你信与不信,它都存在。就像有些人,无论你喜不喜欢,都会遇到一样。”
故弄玄虚的开场,我哪能让他蹬鼻子上脸,于是我不耐烦地道:“王秀芬,跟我你就别来这套了。我确实白白受了些委屈,你是猜的,还是怎么知道的?你们这行不都可以处理这些事吗?电视上都是这样演的,也就是钱的事儿。怎么化解?要多少钱?你直接说。”
王秀芬干笑着点头,“小哥莫急,马上就说到,就说到。”
说完他盯着我望了望,才道,“那日我见小哥顶有华盖,华盖之中又隐隐有些青白之气,便推知小哥不日将会有一场无妄之灾。当日我并未给小哥细看过面相,也只是推知个大概。今日再见小哥,已是华盖覆面,就知道那日的推测不错,这场无妄之灾已是现了。先前那道青白之气是隐示有贵人相助,但今日一见,这青白之气却又全无踪迹。”
他的话让我暗暗心惊,但仍有些不信。“这么说,你还是猜的。”
我试探着道。
他笑笑,说:“要说是猜,倒也不错。但人有三衰六旺,时有昼夜长短,能猜个十之八九,也还是有他的道理的。何况当时我还没有细看过小哥的面相。”
他的话倒也有些道理,但我仍不愿被他神神叨叨地洗脑,于是悻悻地道:“说到底,也还是靠猜。人身边也就那么点事儿,要猜中一次两次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不想知道你是怎么猜的,只关心现在我该咋办?有什么法子能解了这场无妄之灾。”
“这就需要给小哥细看一下了。”
他笑着看我。
我迟疑片刻,报出了我的生辰八字,末了又问道,“还需要什么?”
我刻意没说我被停止执业的事情。
他也没问,只掐着指头算了起来,算的过程中又抬头仔细端详我,一会儿才拿出一个精巧的龟壳和几枚铜钱摇了摇,这架势就跟电视、电影上的神棍没什么两样。
夕阳从他的背后映照过来,有些刺眼,顺着刺眼的夕光望过去,清楚地看见他稀疏头盖着的秃顶油锃锃、亮晃晃。王秀芬半闭着眼睛,紧抿着唇,唇角叼着燃起的香烟,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肆虐的小风时不时在他头上撒着欢儿,稀疏的头原本妥帖地盖着秃顶,这时候也随着撒欢儿的风起伏飞扬。我看得有些眼晕,但仍坐在摊前等待着指点迷津。
这幅画面,很多年后仍在我脑海里清晰地存放,如岁月般静好。然而我不知道的是,从那一刻起,我的命运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我真正进入了一翻别样的生活、别样的世界。
过了一会儿,王秀芬半闭着的眼睛突然眼皮一抬,小眼里的精光“嗖”
地直射过来,随即咧开嘴角“嘿嘿”
地笑了,那笑容邪气、慧黠。这番嘴脸,怎么看怎么像江湖骗子阴谋得逞的模样,我浑身一阵哆嗦,头皮有些麻。
王秀芬开口了,“小哥,三件事,我说出来,你若信了,我二人可能还另有一番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