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小时后,罗诺开车送龙宁和龙泽希回虹市,这恐怕是他有生以来最为煎熬的一趟行程。三个人沉默不语地呆望着窗外,车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愁绪。这件事忽而像是场噩梦,忽而又逼近眼前,像一记重拳砸在龙泽希的胸口,东方曜曜的音容笑貌是那么鲜活。
他的样子、气息和笑容……龙泽希不知自己是否可以承受这些鲜活的回忆,但又好希望能够再度和他一起搭档破案。龙泽希的心翻越层层峰峦而后坠入暗寂的空谷——一个现实的难题羁绊了他,龙泽希必须处理东方留在他屋里的遗物,包括衣服。
他的遗物必须寄回虹市。而尽管龙泽希深谙死亡,但对自己的死亡、葬礼和长眠之地等身后事从不关心,东方曜曜也一样。他们不爱就自身考虑得太多,事实也果真如此。
九五号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潮仿佛永无止境。泪水再度涌上眼眶,龙泽希转向窗外,想藏起自己的脸。龙宁坐在后座,她的愤慨、悲凄和恐惧如水泥墙般触手可及。
“我要辞职,”
行经南塘时她终于开口,“就这么定了。我会找别的工作,也许是电脑方面的。”
“胡扯,”
罗诺回道,从后视镜里瞪着她,“放弃执法工作,岂不正如了那个疯女人的愿?承认你是输家,是笨蛋?”
“我本来就是输家、笨蛋。”
“别他妈的胡说八道。”
她说。
“她是因为我才杀害他的。”
她用同样冷淡的语气说。
“她杀害他是因为她想那么做。我们可以坐在这里唉声叹气,也可以想想该如何阻止她再度出手。”
但龙宁无法从中得到安慰,早在多年前她便间接地将他们送往了嘉莉的魔爪。
“嘉莉就是要你为这件事自责。”
龙泽希对她说。
龙宁没有回应。龙泽希回头看她。她头篷乱,制服和靴子脏污不堪,由于没有洗澡,身上仍然散着焦味。龙泽希知道,她粒米未进,也始终不曾合眼。她的目光凌厉冷峻,凛冽的寒光透出她强烈的决心。龙泽希见过这种神情,在无助和敌意迫使她自暴自弃时。部分的她求死不能,部分的她或者早已死去了。
五点五分,车子到达龙泽希的住处。斜射的阳光仍然炽热,天空灰蓝但没有一丝云彩。龙泽希捡起门前台阶上的报纸,一早刊登的关于东方曜曜死亡的头条赫然映入眼帘,又让他一阵作呕。尽管死者身份鉴识工作还在进行,东方曜曜还是被认为在协助调查局追缉逃犯嘉莉时死于原因不明的火灾。调查员不会透露他为何会出现在那家起火的小商店里,或者他是否是被诱拐到那里的。
“你打算将这些东西怎么处理?”
罗诺问。
她打开行李厢,里面的三只棕色大纸袋装有东方曜曜留在饭店房间里的私人物品。龙泽希犹豫起来。
“要我替你拿到书房里吗?”
他说,“或者我来替你处理,医生。”
“哦,不用了,拿进来吧。”
龙泽希说。
他把纸袋拿进屋子,穿过走廊直到书房,硬挺的纸袋窸窣作响。他拖着沉重迟缓的步伐回到客厅,龙泽希还呆立在门口一动不动。
“再联系,”
他说,“别让大门开着,听见了吗?警报器别关,你和龙宁乖乖待在这里。”
“不必担心。”
龙宁把行李放进厨房旁边的卧室,站在窗前望着罗诺开车离去。龙泽希走到她身后,轻轻扶着她的肩膀。
“不要辞职。”
龙泽希用额头贴着她的后颈。
她没有转身,浑身颤抖。
“我们是一体的,龙宁,”
龙泽希轻声说,“老实说现在只剩我们了,只剩你和我。东方曜曜一定也希望我们能同心协力,他绝不愿意看到你放弃。我该怎么办?如果你放弃这份工作,就相当于舍弃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