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富贵如同一个瞧见地里庄稼长势喜人的庄稼汉,咧嘴憨笑一下,转身走出。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东方白默默出神。
在他的心头,闪过先前半睡半醒的昏迷中,夏景昀在他耳畔说过的那些言语,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
过了一阵,他看着在一旁的殿中忙碌的李太医,将其唤到近前,轻声开口,“朕昏迷这些时辰,都是何情况?”
李太医方才亲眼目睹了陛下和建宁侯的亲昵,尤其是对于建宁侯伸手揉着陛下脑袋的那一幕,简直是震惊得都快没忍住惊呼出来,而此刻陛下问起,他再蠢也知道如何言说,更何况,建宁侯本身就做得足够出色。
当听到阿舅对太医院太医的震怒,听到他为自己这条伤腿的纠结时,东方白面露感动;
当听到他从那些普普通通一文不值的大蒜之中,提炼出了为自己治伤的神药,而后又毫无保留地交给了李天士之时,东方白不由自主地感觉到几分骄傲;
当最后听到夏景昀在自己情况稳定之后,留下陈富贵在此守卫,杀气腾腾地出门时,他幼小而成熟的心头又忍不住多了几分心神激荡。
当李太医的讲述结束,东方白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朕的腿,何时能好?”
李太医面露迟疑,似乎有些不敢回答。
“说吧,朕这条命都捡回来了,有什么受不了的。”
李太医开口道:“陛下如今身中的入口之毒,已经基本解了。但是腿部的伤势,情况依旧严峻,主要问题有二,其一是袖箭之上涂了毒药,毒药入体,虽用药护住心脉,但毒性太烈,仍需缓慢拔除。其二则是当时商统领以布条束缚大腿,令腿部之血上行不畅,不至于侵害心脉,虽立下大功保住了陛下性命,但同时也带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束缚太久,令腿部经络阻塞,需以放血之法配合舒筋活血之药,将淤血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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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声音渐小,“如果陛下配合微臣治疗,再勤加锻炼,兴许一到两年,陛下的伤腿便可恢复如初。”
东方白闻言沉默了良久,缓缓道:“你辛苦了,太医院院正便由你来做吧。”
李太医神色一惊,旋即难以自持地露出喜色,正要说些什么,东方白却已经意兴阑珊道:“替朕拔毒吧。”
——
当夏景昀捉拿三个大族实权人物入狱,与陛下苏醒的消息相继传来,在太后娘娘母子平安的情况下,朝堂之上的等候也告一段落。
众人缓缓散去,走出宫门的那一刻,成王的心头长舒一口气之余,也难免生出几分遗憾。
男人,谁又不想去那个至尊之位上真的坐一屁股呢,尤其是在像他这般,看似已经触手可及的情况之下。
只可惜一夜风云起落变幻无常,当大戏落幕,陛下情况稳定,太后安然无恙,更有了新的皇子可做后路,这皇位再怎么也轮不到他了。
而那唯二的两位主动提议支持他成为储君的朝中重臣,万文弼和严颂文,直接被建宁侯扔进了黑冰台中。
算了,别做梦了,好生当个闲散王爷,多生几个娃吧!
心头刚生出这样的念头,他又旋即想起有自家王妃在,他压根就没有纳妾挥精如土的机会时,忍不住举头望天,悲从中来。
李天风远远瞧见这一幕,轻哼道:“成王嘴上说着无心帝位,也装做谨小慎微的样子,但这么瞧来,似乎也有几分不甘呢!”
卫远志冷哼一声,“无根浮萍而已,若尊他一下,他便是皇叔之尊,宗室之长,若不尊他,不过一闲散王爷,安敢觊觎神器!”
“此言,有失偏颇,亦显小气了。”
二人身后,一个声音缓缓响起,苏老相公缓步上前,看着二人道:“如今万文弼、严颂文倒台,朝中必经一番动荡调整,高阳主导朝局,二位当倾力配合高阳,亦当拿出一个中枢重臣的体面和气度,如此方能服众。”
卫远志和李天风心头一凛,齐齐拱手,“谢安国公教诲。”
苏老相公微微颔首,迈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