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璋似乎想到了义川长公主重病难治的情形,沉沉摇了摇头,“情深无用啊。”
到了祠堂,祭文与祭品早已准备妥当,秦缨跪下,上香磕头,一丝不苟地将额头贴至蒲团上,上完了香便烧祭文,秦璋默默无声地将一张张写满墨的纸张放入火盆。
他瞳底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沉,甚至连火舌燎到衣袖都未觉,还是秦缨轻唤了一声“爹爹”
才令他警醒,又是一个中秋团圆之夜,秦璋形单影只,放纵自己沉湎在前尘往事之中。
烧完了祭文,秦璋轻声道:“缨缨自去吧,让爹爹和你母亲待一会儿。”
秦缨心中动容,出了祠堂,又在门外陪站了片刻,等到夜幕四垂之时,才与白鸳打着灯笼回了清梧院。
清梧院同样因梧桐得名,院子里虽布置的十分雅致,但西北角上同样种着两颗合抱高树,秦缨走到梧桐树下抬眸去看,忽然想起梧桐树上栖凤凰的传说来。
百鸟不敢在梧桐之上栖息,唯独对彼此坚贞的凤凰敢在此避难,此树虽不比其他花树芬芳秀丽,却象征着忠贞不渝,很合秦璋对亡妻的深情。……
百鸟不敢在梧桐之上栖息,唯独对彼此坚贞的凤凰敢在此避难,此树虽不比其他花树芬芳秀丽,却象征着忠贞不渝,很合秦璋对亡妻的深情。
白鸳也轻声道:“中秋本是团圆之节,但每年咱们府上都不吃团圆饭,连过年也是,侯爷这些年清修自苦,也是为了追忆长公主,有时候连奴婢都看的十分心疼,听说当年陛下还曾劝侯爷续弦,却被侯爷呛了回去。”
秦缨叹道:“爹爹只怕很是自怨。”
白鸳也跟着点头,“听府里的老人说,当年生瘟疫之时,侯爷便是衣不解带地照看长公主,是拼了性命也要将长公主救回来的,底下人拉也拉不住,都怕侯爷自己也染了病,但没想到最终侯爷安好无恙,长公主却未救回来。”
秦缨忍不住道:“可知是何种疫病?”
白鸳面色紧张道:“好像是疙瘩瘟。”
秦缨蹙眉,白鸳道:“那病来的十分迅猛,得了病的人会高热,会胸腹肿痛、全身肿痛,严重之时还会吐血,当年和叛军打仗,死了不少人,死的人多了便生了疫病,最开始是丰州以南一个叫白月洲的地方,后来随着战火传到了丰州去,丰州是皇家宗室所在,还有文武百官及其妻儿老小,因此当时全城戒严,但凡得了病的都被关在各自家中,谁也不许乱走。”
白鸳悲叹道:“当时御医也不多,药材也少,贵族尚且救不过来,就更别说寻常百姓了,有的人命硬活了下来,有的人无法施救,便眼睁睁拖死了,长公主和小世子虽有人医治,但因为病来得太过迅猛,到底没救回来。”
秦缨忖度着白鸳所言,忍不住问:“当时我们府上染病的人可多?”
白鸳迟疑摇头,“这便不知了。”
秦缨秀眉微蹙,若只听白鸳所言,这害人的瘟疫很像鼠疫,但若是鼠疫,当初侯府内应该不止义川长公主与小世子秦珂染上才对,尤其贴身照顾的秦璋,更难以避免。
秦璋的痴情令秦缨慨叹,她一时想多了解这位过世十七年的母亲,好替原身当做亲生母亲一般追祭,她离开清梧院,径直到了前院找秦广。
秦广看她独自出来,便道:“侯爷可是还在祠堂?”
秦缨应是,秦广叹了口气,“老奴猜到了。”
秦缨请秦广落座,这才问道:“您是跟着爹爹多年的老人了,能否给我讲讲当年母亲和兄长如何病故的?或者多讲讲母亲的旧事也好。”
秦广先有些意外,继而迟疑道:“县主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秦缨眉眼沉暗道:“母亲病故之时我还不知事,这些年也未好好探问旧事,今日见爹爹缅怀母亲,便想来问问您,若是问爹爹,只怕令他伤怀。”
秦广却道:“县主不知道是好的,县主若是知道,只怕晚上要做噩梦,并且侯爷已经够苦了,他也不喜欢旁人提起长公主和小世子病亡之事,尤其是您,您还是莫要问了,您问了,老奴若瞒着侯爷也不妥,若告诉侯爷,侯爷还要牵挂您。”
秦缨欲言又止,但见秦广面色也十分严峻,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秦广却十分欣慰,“县主有这份心,便是对侯爷最大的安慰了。”
秦缨有些无奈,但她也不想令秦璋再添忧思,只好回了清梧院。
……
谢星阑得了晋升,从宫中出来时,已经是二更时分,他快马回了将军府,刚到府门口,便见门房处多了个中年老仆,他面色微变,将马鞭扔给谢坚,快步入府去。
老仆见到他忙倾身行礼,谢星阑道:“母亲回来了?”
老仆应是,谢星阑脚步如风,直往府中东院行去,往日黑黢黢的东府,今日亮着几盏昏灯,为凄清的院落增添了几分暖意,谢星阑走到一处种满了梅树的院之前,正碰上一个捧着香烛的嬷嬷出来。
看到谢星阑,嬷嬷神色微凝,“公子。”
谢星阑扫了一眼她手中香烛,又看往东北方向的连绵飞檐,“母亲在祠堂?”
嬷嬷点头,谢星阑便一同往谢氏祠堂行去,等到了祠堂之外,果然见正厅中亮着灯烛,那嬷嬷快步走到门口,禀告道:“夫人,公子回来了——”
半掩的门扉透出一缕暖光,等了良久,屋内才响起一道暮气沉沉的冰冷之声。
“除非我死了,否则他休想踏入此地一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