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旗造反可不比贩卖私盐,虽说走盐也是重罪,然朝廷当下对于此事并未过多追缴,属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状态。
若是有些本事或是家底厚实,单靠贿赂,也能打通一部分盐道,再不济,无非就如同当下这般,盐财两空,落得个白忙一遭的下场。
但扯旗造反却不一样。
无论在哪朝哪代,但凡举旗,朝廷必然会派重兵围剿,对于此类危极皇权之事,朝廷从来都持零容忍态度。而一旦围剿,百死无生,所有参与者无不人头滚落,其所在族系,更会因此受到牵连,不被杀个人头滚滚,决不罢休。
所以对于王仙芝等人而言,贩卖私盐无非就是混口饭吃,若是举旗……性命可就难保了。
但对于这封心远,王仙芝还是较为器重,闻言虽是吃惊,却未在第一时间反驳,而是问起了详细。
封心远来回慢踱几步,迎着屋内众人的目光,缓缓言道:
“封某为诸位开盐道走买卖,要说私心,自然是有;然盐道一途,即今日起便是绝了。诸位身怀紫气,有天道大运之相,若也随着长垣百姓四处逃难,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一番机缘?”
有没有天道大运之相……王仙芝等人哪会得知?但对他这番言语,当下却是无人不信——
封先生的本事,在长垣这半年来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便说他是半个神仙,也没人不相信。
一群人听罢全都缄默不语。
沉默如同毒蛇,在这昏暗方寸之地来回游弋,良久良久,桌前一精壮汉子才瓮声瓮气开口打破沉默,他望向王仙芝,毅然决然道。
“大哥,事已至此,官家既然不给我等活路,不如就听封先生的,荣华富贵,天道大运,我们兄弟共图之!”
“没错!”
“反了!”
“共图之!共图之!”
这气氛一旦被点燃,群体中的个体便会变得不再理智,如病毒蔓延一般,将所有人悉数感染。王仙芝望着屋内一干热血沸腾的兄弟,听着被锤得轰轰作响的桌面,眼一红牙一咬,也猛然起身,一拳砸下,怒然出声道。
“就这么办!反他娘的!”
“大哥威武!”
“大哥英明!”
“反他娘的!”
反手关上房门,封心远缓缓踱出屋外,月光如水,尽撒周身。
他回头望了眼身后那一灯如豆的聒噪房间,转而走入院中,冲着夜空中高悬的明月,缓缓稽,深深一拜。
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夜幕之下,只见他勾起嘴角,笑意盎然。
大唐王朝的丧钟,便自这一刻,轰然敲响。
长垣县并不大,除了个县令衙门也没什么算得上有抵抗的地方,王仙芝等人拿定主意,当夜便直接杀进府衙,将崔县令从被窝里拖了出来,可怜崔县令还没弄明白生何事就被无辜斩祭了旗,天光大亮的时候,整个长垣县便已在王仙芝的掌控之下。
为了能壮大声势,王仙芝等人听从封心远的建议,将整座长垣府库里的存粮全放给了百姓,待到日落,从者甚众,已是有了千余人之多。
“先生,现下当如何?”
望着热情高涨的父老乡亲,王仙芝心中甚是激动,走了半辈子盐,这还是头一遭如此扬眉吐气,斩下崔县令那狗官项上人头时带给他的快感,比在山中连毙数匪还要畅快。
他难掩心中快意,快步自粮仓步出,直接来到封心远身侧,拱手见礼道。
“王兄以为当如何?”
冲天的火光现下正被点亮,火光之中,人人手中都有武器,人人兜里俱有粮食,推翻旧制的狂热更是激荡不止,响彻内外。
火光映照在封心远的脸颊之上,他微微侧目,悠悠反问道。
“当一鼓作气,直捣黄龙,将匡、卞、卫南及濮阳一并拿下!”
王仙芝豪气冲天,当即一挥大手,仿佛眼前的火光之中,隐隐正有把铸金龙椅等着他。
封心远摇摇头,打断了王仙芝,“匡、卞、卫南及濮阳……自是要拿下,且定能拿下,然不急于一时。”
“先生何意?”
王仙芝闻言不解,当下来投者不计其数,举旗队伍不断壮大,若想扩大战果,定然是得一鼓作气,岂有半途停歇之理?
“非是停歇,而是准备。”
封心远笑笑,凡人终归就是凡人,做人做事全无章法,既然要举旗,那必须得有个好名分,如若不然,何以服万众?何以聚人心?
“先生所言极是,是王某愚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