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多礼,坐。”
薛崇瑞是挺烦躁,关键时刻人世间这些繁文缛节更是搅得他无比闹心,见鱼景尧这老匹夫还欲打官腔,他便不耐烦地一挥手,表示有大事相商,让鱼景尧仔细听好。
鱼景尧也不傻,在朝为官最重要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察言观色,他此时也看出事有不对,便也没再多言,当即坐到薛崇瑞身侧,连手中茶杯都忘了放下。
“不出片刻,本官手下副将便会前来拜见,那玄奘历世化身也会随他一同前来,你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城中大道上,梁晃一脸忧心,血狱魔头的出现令他心神不宁,同时,薛大人方才那一番话也让他极为不解。
“梁大哥,这地方官员任职期间……兵权财政经常如此相互交接么?”
看出梁大哥心中所虑,陈遥想了想,遂开口问道。在他的印象里,唐朝前期地方军权财政倒是一直都在刺史管辖之内,只不过到了后期才逐渐被节度使所架空,这本没什么,大势所趋罢了,但他也是头一次听说,还有节度使会将兵权重新归还地方刺史这一情况。
“然。”
梁晃摇了摇头,对此他也表示无法理解,且不说这些权政能否交接、是否合乎律法,光是天平军这一块便说之不通——
天平军之所以称之为天平军,正是因为这支守军自创建以来,便全权听从于天平节度使直接调遣,而且也只听从天平节度使调遣,这一职位至今共历四位大人,却还从未出现过当下这番情况。
“原来如此……”
陈遥闻言点点头,脑海中感觉似乎抓住了点什么。
“诶,我们这薛大人一向不理政事,也极少过问军中状况,如此行事倒也不出意料。”
梁晃也说不清其中缘由,良久只得长叹一声。听他的意思,这薛崇瑞自打接替高骈上任这天平节度使以来,除了初到濮州那半个月,随后却是变得悠闲懒散,虽心怀仁义救济灾民,但在领军坐镇方面却不大尽人意,这事还曾引起军中不少将领非议。
“哦?还有这种事?”
陈遥可不傻,梁大哥口中所言对他而言可能只是埋怨,但听在陈遥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听梁大哥的意思,这薛崇瑞本是宫中一抄书小吏,后得田公公赏识,得赐这天平节度使一职,接替高将军镇守濮州。
高骈一走,薛崇瑞旋即奉旨走马上任,前脚刚到濮州便展现出了铁血手腕,不仅大力整顿军纪,还将高骈坐镇之时所制定的一系列民政坚持贯彻到了底。
什么民政?梁大哥说得支吾,陈遥可听得仔细,就简单四个字,盘剥百姓。
梁大哥给出的理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薛崇瑞原本没什么出身,空降天平节度使一职也是意外之喜,自宫中来到地方,怎么也得先树立起自己的威望,这一点当是人之常情。
然大刀阔斧搞了半个来月,薛大人便突然与民同息起来,不仅减免赋税,放养军队,自己更是再不过问政事,整日窝在都护府里饮酒赏花,若不是调出府库军饷赈济灾民,手下将士其实也无甚怨言。
如此一来,即便薛大人哪天真将军权财政交还给鱼大人,在梁晃看来其实也属正常。
但陈遥却不这么认为。
从梁大哥这番讲述里,陈遥现了一个致命的漏洞。
陈遥的推测其实也不无道理。
且不说这薛崇瑞走马濮州之前的情况与他前世所熟知的历史全然相同,单是结合此人来到濮州前后的所作所为,只要有心便不难看出,这薛崇瑞……
人设有问题。
而且还是大问题。
之前有那么一段时间陈遥还曾纠结过这个问题,纠结自己所熟知的薛崇和当下这世界里的薛崇瑞是什么情况,这两人的区别陈遥原还以为只不过一字之差,直到后来听说这个世界的薛崇瑞居然开仓放粮,自打那时候起,他便有意无意地开始留意此人。
这也没办法的事,毕竟这可是874年的大唐濮州,无论是薛崇瑞还是王仙芝,他总得了解一个。
然而直到此时,陈遥才恍然明白一件事——在自己所熟知的历史进程里,那个无耻小人薛崇,和当下这坐镇濮州的薛崇瑞……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分得那么清楚。
怎么说呢,在陈遥看来,如果薛崇瑞的确是靠拍须溜马才从田令孜手中拿到这天平节度使之位,那么毫无疑问,这人本质上就不是什么好货色,不是好货色,才会初到地方便大官威,这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不折不扣的小人得志。
毕竟卸任前天平节度使的高骈……也算是唐末时期数得上号的变态之一了,他所施行的民政能好到哪去?若这薛崇瑞真是心怀仁义的父母官,那绝迹不可能沿袭其旧政,甚至还变本加厉。
人设轨迹直到这时候仍属于正常范畴,然而,听梁大哥的意思,仅仅半个月的时间,这薛崇瑞便好似换了个人一般,突然就对这些东西完全不感兴趣了?
也不拥兵自重了,也不盘剥百姓了,还拿出军饷赈济灾民?
如今更是将军政财政全权交还给了濮州刺史鱼景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