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学的确是一套基于农业文明特性而定制的精致理论学说,虽说展到后世也尚有可取之处,但整体上确实也已被时代所淘汰,陈遥并不想涉及,同时他对三纲五常也的确没什么兴趣,若是不剽窃前人诗作,这套体系他连碰都懒得去碰。
打工当下其实也没什么必要了。
一来陈遥不想打工,穿越者打什么工?这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哪有人穿越千年来打工的?又不是二愣子,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二来如果想走商贾一途或是爬科技树,那打工不如入赘鱼府,反正鱼寒酥那小姑娘的心意也明白,入赘也无所谓,脸皮几斤几两?小孩子的想法。
不过即便是这样陈遥也不想,虽说他不要脸皮,但到底不想伤害别人,鱼寒酥那小姑娘人并不坏,她应该有更好的选择,更何况自己也已经拒绝她了——再者,若真入了赘,那王仙芝前来攻城之时,自己要当如何?
人活一世不光只为自己而活,陈遥绝非圣母,但如果可以,乱世来临之时,他是真的想救一救这些人,救一救这些曾在自己落难之时帮助过自己的人,无论他们曾抱着何种目的。
又没事情做,又想充当救世主救这个救那个,那怎么办?也就好在穿越到了不一样的世界,这个世界有修行法门,那陈遥没理由不苦心钻研,若是能赶在起义爆之前便小有所成,那么所有事情就都能有所转机——
至少带着果儿梁大哥鱼寒酥他们离开这濮州地界的可行性能大幅度提升。
陈遥的想法很明确,而且也一直在为此而努力,只不过……现实情况却不是太理想。
根据梁大哥的说法,以武入道需突破极道八龙,天圆地方,强者为龙,一龙便是一卦位,武者以身体各处指代,即乾为头、兑为口、震为足、巽为股、离为目、坎为耳、艮为手、坤为腹。
其中乾为入境之龙,也是踏入人仙修为最后一步所需要突破的部位,而坤为入门基础,五行之气若能凝聚于腹,运行随意,便算是开了坤龙。
陈遥当下便是卡在这坤龙之位。
他能真切地感觉到腹中的确有一股暖流徐徐生,并在任何时候都能缓缓游走于周身百骸,但努力了几晚上,始终难以掌握,就好像看到眼前有一缕青烟,但始终抓之不住,而梁大哥的意思,则是将这青烟看作绸缎。
绸缎肯定比青烟好抓,问题在于——如何将这青烟视作绸缎,或者说,如何将这青烟凝练为绸缎。
且不说根基资质如何,陈遥这方面的悟性的确有问题,倒不是说他愚笨,而是在认知上有偏差——这偏差来自于他前一世的所识所学。
毕竟一个现代人突然置身于神佛漫天的修仙世界,主观上确实难以做到从当前世界出,去融入,去思考,去领悟。
陈遥当下犯的错误并不是理解不了何为练气修行,而是因为上一世的所识所学,让他在潜意识里始终认为,这些修行法门就如同强身健体一般,只要刻苦习练就能有所成。
而且最糟糕的,还是他直到现在都还认为,所谓高强武艺、道术仙法,这些都是属于违背物理学知识的神迹。
这就好比一个古代仙人反穿来到了现代,看着现代人扛着ak47扫射、驾驶着战斗机轰炸、甚至是按下按钮射大伊万转眼荡平一国,仙人若是看到这些情景,如果不按现代人的科技展路线去思考,自然也会落入无法理解的魔障之中,只会觉得扛枪之人、驾机之人甚至按按钮之人都是修为高绝不输自己的大罗神仙。
陈遥当前的障碍便是如此,可惜他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也正是如此,所以无师自通什么的,对陈遥这一类穿越者而言,简直难于登天。
这一点如果反套进假装文人独步文坛其实也是一个意思,凡人之局限,便是如此,若想突破局限,机缘必不可少。
所以修仙什么的,还是得要机缘啊。
是夜,结束了一天的挂桶扎马,陈遥双臂酸腿部打颤,他现在已经可以做到连续扎马两个时辰,这绝对是他此生的极限,然而区区四个小时,连最一般的佛门弟子都可随意做到。
白日扎马,夜晚便打坐,用陈遥自己的话说就是“思想和肉体都需要一同进步”
,只是可惜练也白练,想也白想,这一点倒是挺折磨人的。
陈遥他们栖身的这座院落说实话……规模其实并不小,有前后院而且还带多间厢房,但可能是因为颠沛流离的久了,孩子们都习惯了窝在一起入睡。
即便陈遥为了避嫌自己单独找了一间,也耐不住果儿养成习惯,夜夜都要钻他被窝拉着他衣摆入眠,这让陈遥很是尴尬,如此一来他也不好打坐修行,所以每晚陈遥基本都是在院中打坐,沐浴星光,放空思绪。
今夜亦是如此,将果儿堪堪哄睡,陈遥悄悄自房中步出,月亮星稀,天地清明,深呼吸一口,陈遥便盘腿坐于院中,开始感知体内那股不受控制的暖流。
暖流自丹田中生,随后走尾闾、心俞、志室各处,直冲气海、神巨两阙抵达膻中,尔后再顺肩井逐渐蔓延至太渊各处,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这些穴位陈遥不是很懂,但他能感知到这股暖流的行进方向,很缓慢,却始终难以抓住,这让他很是苦恼,越是感知越难以理解,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而此时的小院并非只有陈遥一人,在北面的院墙之上,一老者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院中打坐的少年,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你这小秃驴,好好的三秽七苦不去除,何故非要学武者莽夫舞枪弄棒?学则学罢,还学不好,五气取其一竟还取得如此狼狈,可笑可笑。”
陈遥正凝神感知体内气息流转,冷不丁听人突然嘲讽了这么一句,他先是一惊,尔后顿觉羞愧,最后更气不打一处来——
大概是什么人看到了自己在做无用功,感觉好笑便出口嘲讽。
“哪来的夜枭?白天看不清楚也就罢了,怎的到了晚上目光还是如此短浅?”
陈遥现在可不比当初,当初那是要身份没身份要地位没地位,如今他已经算是脱去了乞丐品级,多少也算是个文化人了,被人刻意嘲讽,那自然得反唇相讥,反正半夜登门估计也不是什么正派人士。
“嘿,你小子。”
循声望去,陈遥现来人当下正负手立于墙头,不过今夜星光璀璨,没什么风,因此也导致这人出场之时没小李道长那么洒然,不仅不洒然,一望之下还略显单薄。
不过单薄的仅仅只是身影,看清楚来人面目,陈遥心中不免又开始泛起嘀咕——他并不认识这人。
来人是一老者,六十七八的模样,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有神,这要是走夜路冷不丁看过去……还真有几分夜枭的感觉。
老者身穿一件紫色道袍,袖口衣襟皆有金线穿衬,头上无巾无冠,背上也无三尺青锋,如此一来反倒显得有那么几分俊朗飘逸,特别是他那一头火红色的长,虽也盘成了道髻模样,但这色着实古怪。
不过大唐年间风气开放,万国来朝并非玩笑,有那么几个异邦外人拜入道门也属正常,毕竟上清一派在收徒方面自古便持有教无类的态度,妖魔鬼怪都能拜入其内,几个外国毛子倒也不算什么。
虽弄不清老者来历,但他那身道袍陈遥还是知道的。
对襟,长及小腿,无袖披,袖长随身,上有金丝银线绣的各种道教吉祥图案——没得说,此乃高功道袍,又称法衣或天仙洞衣,非是寻常道人可以穿着。
儒家自古便有身体肤受之父母一说,但这一点佛门弟子并不认同,遁入空门的佛门弟子对身体并不看重,故此佛门寺院基本一镜也无,但道家受儒家影响深重,重仪重表,在穿戴这一块也极为讲究。
当下见这老者如此穿着,自然非等闲之辈。
陈遥不知这人是何来历又有何目的,不过见他穿得很是隆重,又是一老者,当即便放弃了继续打嘴炮的念头,起身正了正衣襟,冲来人的方向拱手见礼道。
“不知道长从何处来?敬问道长尊号?”
隔三差五便能遇到这些修道中人,而且还都是道长,这让陈遥很是纳闷,世间高人莫非就属入道门修行者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