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每日都会打人来问询皇妃。一早还让人过来说,老夫人知道皇妃好了很多了,本想亲自过来,可这两日有些咳嗽,怕风。让我们好生伺候着,需要什么只管跟门上的人说。”
脑袋说道。
“嗯。”
皇子看着院外风尘不动的艳阳天,点了点头。
他自然知道老夫人是怎么想的。老夫人一向讲究多,皇妃这死去活来不明不白的,老夫人怎么会以身涉险。不过嘴上还是要说一些好听的了。就像匆匆忙忙给他成亲。明明是她老人家觉着身体不妙,想借着给他成亲冲冲喜,再多活个几年。嘴上却说,能看着她的孙儿成家立业开枝散叶,她便是死也能瞑目了。
他对此倒是毫不在意。一来是已经习惯了。再者,自保是人的天性,连他这个被套在绳上的蚂蚱还想蹦跶两下,不愿束手就擒呢。更何况是老夫人那般尊贵的人。
“奴婢想问问皇子,能否在天好的时候,让皇妃出来晒晒太阳。或者做点什么以消磨时间?皇妃老是喊闷……”
脑袋见皇子只是出神,只得又说了一遍。可在皇子抬起眼来的一瞬间,声音却不由的低了下去。
那日皇妃再次昏倒醒来,府里的管家召她们问话,问皇妃怎么又会昏倒。有应皇子吩咐,她们便照着说是皇妃自己昏倒的。管家虽是一脸不信,可见她们神色自若,不像是撒谎,便什么也没说就放她们回来了。回到屋里,几个人感念应皇子的宽厚仁义,脑袋更是几乎落下泪来。私底下对几个陪嫁丫头说道“皇子如此体恤,我们更需自重,不能仗着皇子的庇护忘乎所以。”
可皇子却看着完全像没那么回事一样,再见了还是那样冷淡疏远,跟往常一样。
皇子随便应了一声,就转身出来。
耳朵后面有痣。确定是皇妃本人无疑了。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好像略略有些失望,又好像本该是如此。皇妃去世曾多少让他觉得有些解脱,但是现在,一切又都恢复如常了。
出了内院,也没叫门上的人伺候,自去马厩牵了匹马出来,去往义王府。
人生如戏。皇子彼时虽然没听过这句话,可就已经知道他的身世比起再离奇的戏文来都毫不逊色。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生母叫苏氏。是和义王下了三媒六聘之礼,就差拜堂成亲的未过门儿的媳妇儿。那年逢着太后——也就是当今圣上的亲娘——千秋圣诞,各王府和有品级的大臣府里的女眷都奉旨入宫随侍。苏氏家里也是名门望族,也得传召,跟随其母进宫。谁知怎的就和圣上搞到了一起,大了肚子。圣上可能还想着在秋后选秀女的时候把苏氏收入宫中。可没想到太后见苏氏如此不守妇道,敢在她大寿之期跟圣上胡搞,便死活不允。说此女进宫必定秽乱后宫。其实是看苏氏狐媚彪悍,怕进宫之后会危及她的侄女也就是圣上的正宫娘娘昭皇后的地位。并给圣上放话要想让她进宫,先送你老娘出宫。封建社会,最重视的便是孝道。尤其圣上贵为天子,更得做万民的表率。所以不敢违拗,只得将苏氏连人带肚母子两个又归还给了义王。义王便是因此被封的王,——‘义’王。成为了这天下第一的绿帽子王,尽人皆知。
皇子彼时尚未出生,只是通过他们后来各自的口述,外界的传言,再结合自己的分析,得知的以上经过。更何况这么多年了,大家都把这当作了公开的事情,谁也不会刻意隐瞒。他也就知道的更加详实,但大致经过就是这些。
义王深明大义,虽然受辱,却表现大度。一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臣绿臣不得不绿的坦然,在朝堂上走动依旧昂挺胸毫不在意。对应皇子这个野种更是视如己出,便是在苏氏死后,也一直将皇子留在身边。为了留住皇子还不惜跟苏氏的胞兄苏彬兄弟两个翻脸。险些对簿公堂。而且在苏氏死后,再没有另娶,守着万贯家财却做了一辈子鳏夫,膝下无一男半女传宗接代。只一心一意守着应皇子,新建的豪华府邸,自己不住,给应皇子住。自己的老娘不跟着自己,跟着应皇子。银子这些的更是可着皇子使。便是亲爹怕也做不到的这些事情,义王这个后爹都做到了。
——他这个当儿子的应该感到很幸福才对。
既有圣上这个亲爹的无上尊荣,又有义王这个后爹的无尽财富。亲爹和后爹,地位和财富,他都有。自古都是有权的搂钱,有钱的买权。权和钱就像那鱼和熊掌,人人都想兼而有之,可却不能如愿。可他呢,只是随随便便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
除了当今圣上,谁还能有他这样的好命?
“哼!”
应皇子短促的笑了一声。清俊的脸上表情一时有些扭曲,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路过的行人都翘注目着这个骑着高头大马的贵公子,脚下不自觉的往路边避了避。
如果可以,他愿意跟这街上的任何一个人交换身份,不管他是疯子傻子还是苦力乞丐。
“皇子!”
有个声音在身后传来,把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皇子回身一看,是府里的小厮小麻花。
“你怎么来了?”
他问。
“我正在门口等撒子哥,看见皇子牵马出来,知道你是要来义王府里,便跟着来了。”
小家伙眨着机灵的大眼睛,瓮声翁气的说道。说完又问,“皇子你是要去义王府吧?走错路了。”
皇子抬头一看,可不是走错了吗,光顾着胡思乱想,差点从另一条路上去了。赶紧一收缰绳,掉转马头。
“撒子回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