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电话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声音里透着警惕。
“……是春藻的舅妈吗?不好意思,我是季春藻的同学,请问她在家吗?”
“同学?你等等。”
说着,对方开始大喊“春藻!有人找你!”
,随后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是,是景行吗?”
“嗯,是我。”
燕景行犹豫了一下,“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依旧和平时一样充满活泼和欢快,好像什么都没生过。
*
“春藻!有人找你!”
她正趴在沙上呆,突然听到舅妈正在喊自己。
“我来了。”
季春藻应了一声,从沙上爬下来的动作却有点慢吞吞,显得不情不愿。
她摇摇晃晃地朝着客厅走去,像海草般的头凌乱地披落在身后。
女孩的质本就偏向天然卷,要是不小心有个几天忘记梳理,很快就会变得乱糟糟……
正好从昨天开始,她就没心情打理自己的外表了。
女孩下半身穿着刚到膝盖附近的旧裤子,露出两截白嫩的腿儿;上身则是随便套了件皱巴巴、松垮垮的体恤,瘦弱的肩膀有一半都露在外面,整个人都显得没精打采,又长又浓密的睫毛低落地蜷曲着。
客厅里拿着话筒的舅妈一看到她邋邋遢遢的样子,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你这是刚睡醒?”
“……没有。”
季春藻声音低沉地说着,自顾自伸出手去拿舅妈手里的话筒。
舅妈的眉毛拧紧,想要说些什么,但到最后还是没有张口。
自从季春藻到这个家里来,就很少和大人交流,彼此间的感情十分淡薄,她一般也就是听说这孩子在学校里又惹了什么麻烦、或是听到邻里街坊议论,才会把人叫过来批评,也正因为如此,春藻一直以来都是有点怕她的。
不过,从最近的某天开始,这孩子对自己不再怀有畏惧心,因为她交到了朋友,还是那种家境很不一般的朋友——于是,争吵与批评在大人那边的忌惮下停止。
然而她们的关系并未因此而变好,彼此依旧生疏,就像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中年妇女心底想的是就算以后真出了事,她也会撒手不管;可她很快现,这孩子其实本来就用不着大人来管。以春藻的性格,虽然会做出格的事,却不会干坏事。过去总是横眉竖目地在孩子身上挑错,更像是自己在找茬……
这人正想着呢,手上的电话已经被拿走了。
……
季春藻将话筒一把拿过来。
她现在已经不关心家里的事情了。
自从亲生父母离开之后,和血缘相连的亲人们之间的关系在女孩眼中是虚无缥缈的,真正的家庭早就消失了,现在留下来的这个不过是拼凑起来的伪造品。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女孩只觉得自己就像一根没有线的风筝,晃晃悠悠地漂浮在天空上,与现实世界缺乏实实在在的联系,情愿沉溺于幻想之中。
但在最近的一个月时光里,事情正在逐渐变得不一样自从和燕景行认识以来,曾经压得她透不过气的所有迷茫与困顿,全部一扫而空——
季春藻终于理解她需要的东西是什么、真正无可替代的关系又是什么。
在触碰到话筒的那一刻,女孩的指尖微微颤抖,昨天谢玉芝和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在脑海中闪烁又消逝,短暂而又历历鲜明;而当五根手指握紧话筒的时候,她的心情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
在听到那个男孩的声音时,不论思绪如何复杂,她都会下意识地感到开心,于是就连本不擅长的说谎和伪装,都变得清晰而自然。
——“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