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真便道:“先前你在外边,想必也听到了,案发是夜,徐胤之所以能迅速做出决策,是因为连冗告诉了死者的身份。这个连冗,知道的还挺多。”
裴瞻不觉支起了身子,摸了摸下巴底说道:“我记得铁英说过,大月王偷偷藏了个皇子在连家。”
“可是铁英又说,从来没听说过连冗此人。”
傅真看着这块玉,“如果连冗真的是翼王府的人,而他能被委以这样的重任跟随在徐胤身边这么久,铁英他们不应该不知道他吧?
“铁英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说谎。
“徐胤挟持李侧妃出逃不是预谋,是顺势而为,连冗不可能提前知晓。总之我觉得,这个连冗能在那种关头迅速做出挟持李侧妃逃走的决定,也不是个简单的人。”
裴瞻点头:“你这么一说,这个连冗是值得追究追究。只是我们原先并未防备他,我们抓到那个护卫之后,连冗已经出城。据他交代,城外还有徐胤的人等待接应。连冗出去后,必定会借着这批人马隐蔽出逃。想要抓回他,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了。”
“总归不能不作为。大月那挡子事可以不理会,关于他们如何能确认死者是皇长子,这点却须得弄清楚。”
裴瞻听到这里微嘶一声,坐直身道:“你一说到这个,我又想起来了,皇后娘娘说,皇长子少时习武,颇具胆识,可是岳母目睹的胡同里被杀的皇长子,与荣王父子交代的皇长子的死时状况,这是相符的,却与娘娘所述的皇长子形象似有出入。”
“皇长子自幼习武?”
裴瞻点头:“不但习武,而且走时还带着两名护卫。他的失踪自然也可能与这两名护卫相关,但是,如护卫不可靠,以彼时皇长子十岁之龄,不可能从他们手下逃出去。假设这两名护卫忠心无疑,那他过后武艺只有精进之理,而无退步之由。
“他怎么会跟杨蘸几度争执,且又还死于他手下呢?”
傅真听得目瞪口呆:“还有这层?!”
裴瞻便就顺口将皇后先前所述皇长子少时经历皆说了出来。而后道:“一个日夜面临战争的义王之子,哪怕流亡多年,是否也不该这般表现?”
傅真道:“这些你和皇上娘娘说过了吗?”
“哪来得及?太子被赐死,我就出宫来了。”
傅真沉吟点头:“皇上经此一事情绪深受重创,此时该立刻审结此案,稳定朝堂为上。这些捕风捉影之事,还是稍后再议为妙。”
皇长子身上的疑点是不能忽视,可是帝后刚刚接受了太子弑兄的事实,再轻易搅动,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傅真这便且将此事撂下,这玉也收了起来。举起茶壶给彼此倒了杯茶说:“前面街口放我下来吧,我得去见见母亲,她想必已十分担心我。”
说完她仰脖把茶喝了,而后便让护卫停车,自行下了去。
裴瞻望着她背影想说什么,抬起的手在半窗一顿,又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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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持续不够一整日的动乱足够引起全城轰动。
这使得官府不得不调派人手出面维持。
当然裴瞻和梁郴他们作为破案的主力,此时此刻必定事务缠身,傅真当然不能耽误他的时间。
凌晨送走傅真后,宁夫人也没再合过眼。为了不给傅真他们添麻烦,她整日大门未出二门未迈,直到听闻徐胤被围住在了白玉胡同隔壁那间他曾住过的宅子,她才放宽心,按照早前与傅真的约定,从宁家到了万宾楼。
由于满城禁戒,酒楼里今日也是关张的,宁夫人在阁楼上来回踱步,眼看着日光西斜,透过枝叶间隙投进屋里,傅真的脚步声才从下至上嗒嗒地传了上来!
宁夫人不顾仪态,三步并两地下了楼梯,停步看了片刻,才上前抓住傅真双臂道:“你没出什么事吧?”
傅真长吁出一口气,摇了摇头,将她抱住:“我没事。人都抓起来了,尘埃落定了!”
“太好了!”
宁夫人哽咽着,放开她道:“你谢叔——谢大人他,方才差人送信来,简单说了说宫里的情况,还有说到你亲自带人去追徐胤,我拿到信之后这浑身就没一寸地方舒坦了。那徐贼奸滑无比,我就怕你有什么闪失。”
傅真扶着她上楼坐下,花了两息的工夫稳住气息,才说道:“从今以后,可以放心了。白玉胡同的疑案已经真相大白。太子,徐胤,荣王父子,这些人都归案了。我们可以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了。”
复仇不是她人生的全部,但却也是她重生之后必须达成的目标。
这半年,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复仇之事上,而从拿下徐胤的那一刻开始,她的人生就拨回了正轨。
大仇得报后,这段过往就成为了真正的过往。
从此以后她是梁宁,还是傅真,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前世她对余生几十年的憧憬,从今开始她还能重新拿起来实现。
宁夫人抚着她微显凌乱的发:“成空大师的话果然灵验,从你自白鹤寺里死里逃生,一切都好转起来。从此往后,自然也会越来越好。”
母女俩相互偎依在温柔斜阳之下,生出了一室的安宁。
金珠的脚步声自楼梯下传上来时,傅真也坐直了身。她接了金珠的茶喝了两口,然后说道:“有件要紧之事我还没来得及告知母亲。您可知道,荣王父子杀死的人是谁么?”
太子弑兄之事,涉及到伦常,宫中自然需要暂时保密,事后才会公布。故而宁夫人目前是不会知道这桩内幕的。
果然,宁夫人愣了愣:“竟然是皇长子么?”
“是皇长子,也就合情合理了不是么?”
早前说到那把扇子时,彼此心中都曾有了隐隐的猜测,即使不知道是皇长子,也猜到是至为要紧的人物。
傅真将皇长子的那段过往说完,就往下道:“我竟没想到,外祖父会是有着皇长子下落的至关重要之人。那么他交代母亲仔细行事就完全合乎情理了。
“我问过徐胤是否知道外祖父的死因,可是我发现,他连皇长子的信息竟然也是通过他身边那个连冗得知的,那么外祖父之死,他不见得会知情,而就算知道,也属于从连冗口中听来。
“当时我想到的是,皇长子一案与他们大月的皇权之争无关,连冗一党本没有道理关注这些。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当时他来到徐胤身边还不久,那么之前他应该是不曾接手过徐胤那些护卫的,可这些消息他竟然信手拈来。”
连冗若不是提供了如此重要的消息,徐胤也就不会做出立刻借着这个案子问梁宁要匕首,从而向荣王府靠拢的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