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一群人散去,禹绍年走到我身边,上下打量了我很久,就好像从没有见过我这个人似的。
之后的一段日子我总是在较场大呼小叫,容落一怀疑我得了失心疯,专门来看望我,还找来了些草药让我喝,说喝了病就好了。
禹绍年也觉得算我算不上那么正常,前段时日我总是读春花图,如今却完全不在意了,只是整日练着掌中舞。
她知道我有多么讨厌练舞,我的腰那样硬,稍微动一动就出苍老的木头被撞击时凄惨的哀鸣,更别提还要扭动,我只是稍微往下弯弯腰,就觉得整个腰都要折断了。更别提我那松垮的肚子,我很瘦,但我很少走动,身上的肉都很稀疏,一动就会出水声。
我的手指也那样僵硬,所有的兰花指都被我做出了鸡爪子的形态,配合着手苍白的颜色实在显得有些像鬼魅。我对着图册一遍又一遍练,但很多次都因为脚上的动作不对险些磕在墙上。
我知道我应该笑的娇媚些,眼波也应该流转,显出几分娇羞,但我完全做不到,因为读书多而混沌的双眼实在无法显得清亮,无论看什么都是呆若木鸡的样子。
我练了很久却丝毫没有长进,就连怀千她们见了都忍不住劝我还是练琴来的可靠。可我还是要学的,只是学的缓慢,翻来覆去把书都看脱线了,却还是没记住几个动作。
除了经书之外,我的头脑几乎进不去任何东西,那些图画在我眼里都是一个样,我能勉勉强强照着摆出来,但若是离开了这本书,便一处也不会做。
有时夜里我会翻来覆去的想,在心里模拟这些动作,但很快又觉得无聊去想别的事,比如回味多日之前看过的春花图。
自从楚承安大晚上找过我之后,我的心绪就很不平静,夜晚的梦里也总是有他的身影,甚至所有春花图的主角在我眼中都变成了他的样子。
我有时会在梦里喊他,我原本以为怀千她们会替我高兴,没成想她们都是一脸苦闷。
或许是因为我叫的足够响亮,也或许是因为我近几日在衣着上做了些功夫,楚承安看我的时候多了起来。
既然薛惊云这样难缠,又何必与她相争,反正我也不是她的对手。我虽然喜欢蓝色,却再也不穿了,只能改成一身白衣。白日还好,我穿着这样的装束在晚上吓过好几次人,她们还以为是从哪里飘来的鬼影。
我更瘦了,也就显得更加弱不禁风,一头长飘扬在空中再配上雪白的衣裳,实在像是从哪里飘来的孤魂。
我总是故作忧郁的姿态,一副痛不欲生的怨妇模样,这宅院里有端庄大方的女子、才学惊世的女子、柔弱温柔的女子、潇洒自在的女子,唯独没有忧郁沉闷的女子,虽然这好像不属于任何男子的喜好,但我总觉得这和女德中的女子很契合。
反正女德的核心就是对于丈夫无条件的爱,以此满足他们奇怪的自尊,我爱的这样惨烈,应该会被人注意。
禹绍年还以为我得了癔症,找来了更多的春花图,可我看来看去只能看到楚承安三个字,只要看一眼就捂着心口泪流满面,说自己一颗真心粉碎,悲痛欲绝。
她问我要如何解开心结,我只是眺望远方,轻声念叨那三个字。
容落一来找我,我只是垂泪,她坐了一会觉得无聊也就走了。
所有人都传说我得了相思病,莫名其妙爱王爷爱到疯癫,但更多人都觉得我从一开始就很阴郁,这一定是因为我早就沦于爱意之中。
我总是显得那样惆怅,像游魂似的俳徊于他常常来往的林荫小道,泪洒衣襟。
有一日我在花丛间穿梭,见到方秋明在舞绸缎,她的身姿是那样曼妙,动作是那样轻盈,和我的笨拙完全不一样。只有这样的舞姿才能让人喜欢,至于我的,终究只是旁人的陪衬。
我知道这不是一条适合我的路,也知道像母亲一样在宅院里与人相争终究逃不过命运的轮回,可我又能如何呢?
想到这里,泪水涌出眼眶,最近我总是莫名其妙容易感伤,不过想来大概是我故意为之。要想活下来,甚至在家族出世时出手相助,唯一的依靠只有他,这个一点也不值得,坐拥很多女人的风流男人。他比父亲更令人恶心,可我没得选择。
我已经很久没有读过经书了,作为女子,读再多的书又有什么用呢?只要不能科举,就永远不能靠读书自立,所有读过的书都成为了束缚,让人在清醒中沉沦。
既然注定向下坠落,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忘却最终的结局,在坠落之前最后争一次,至少倒下的姿态为人所铭记。
方秋明注意到了倚着花树流泪的我,我全身都在颤抖,她走到我身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我环抱在怀中。
我以为她会厌恶我,毕竟我们在争夺同一个男人,可她的眼中只有深深的惋惜和同情。
“不过几日,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我只是苦笑,是啊,我来了这里才多久,却已经选择了自我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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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低下头,漫不经心的流着眼泪。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哭,大概柔弱的女子更能引起男人的怜悯、女人的嫉妒。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轻轻放开我,用衣袖为我擦干眼泪,长叹一声:“苏大人有那样的才学,你也是,你一点也不喜欢跳舞,在我跳舞的时候你总是皱着眉头,可你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像薛惊云一样,试图依靠头脑为楚承安谋划?至始至终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从没有想过依靠经学为任何男人出谋划策,不是因为任何女德规范,只是因为我不愿意,我不愿意自己的成果被他们偷走,最终化为指向女子的利剑。
从古至今,女子从没有机会读书做官,这不是因为女子要生育,生育会影响力量,但这一影响是有限的,最要紧的原因只在于男子的忌惮。茹毛饮血的上古,孩子只知其母不知其父,随母而居,只奉养母亲,这即是诗中所载风俗淳朴、少对于女子约束之因。
可惜到了后世,随着耕作技术的展,民众开始逐渐分成不同的聚落,大家的生活不像以前一样拮据,人与人之间出现差异,更多剩余的所有物可以得到传承。随着求生之法的改变,男子依靠自己的体力以及可以获得更多子女的特性依靠暴力聚集更多女子沦为自己的奴隶,通过姓氏来确定本族的成员,通过聚落的展一代代聚集财富,最终实现了对于失败者与奴隶的压制。
虽然时过境迁,但大多数男子想必都清楚只有女子才能够生育,男子不过是通过暴力抢占了女子的努力,压榨女子和孩子为自己所用,若是这些女人可以醒悟,也去打仗、读书,终有一日会想尽办法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回到大同盛世,那个无父无君的桃源。为了防止祖辈的努力落空,也为了可以让自己永远占有压迫者的地位,他们裹起了女人的脚,拿走了女人手中的笔和剑,让女人一辈子成为在狭小天地挣扎的蛆虫。
对于他们来说,任何有一点反抗之心的女人都是危险的,他们必须要把这些女人的反抗扼杀在襁褓之中,所以当我揭露了经学之弊,说明所谓的阴阳学说、天理准则都不过是骗人的说辞,没有任何依据,他们只会想尽办法将我从世上除去。若是我不存反抗之心,只是一味顺服,反倒会让他们更加了解女人的所思所想,用更加柔和的方式进行压迫,让后辈的女子更难以产生破釜沉舟的勇气。
我所有的努力,所有对于经学的掘、国事的思虑,只会冠上那个所谓丈夫的名号,让他从中获得好处,我却始终站在幕后。我宁肯一无所得,也不愿意成为男人手中的剑,不愿意他们歪曲我的思想为自己所用。
母亲最大的悲哀不在于父亲的冷漠,而在于她对于这个男人的托举,她耗尽自己的心血哺喂一个不值得的男人,她的所有努力最终只换来了这个男人身处高位时对她的不屑。丈夫的荣耀不代表妻子的荣耀,只代表升官财换妻子的条件,当这些男人通过我们的努力站在高处,他们先要处理的就是我们,这些比他们厉害的多,只是因为身为女子无法践行心中愿望的可怜人,他们脚下的砖石。
我可以一生默默无闻,可以呼天抢地与她人相争,但我绝不会给那些男人任何踩我的机会,我不会让孩子出生,因为我不愿让我的孩子继承我的命运;我也不会成为男人上升的青云路,就算将我所有的批注尽数烧毁,我都不会让任何男人得知我的所思所想,他们不配,从来都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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