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凤城此时心不甘,情不愿,口上附合爹爹的说话,只是脚下并不行走,眼睛看着赵碧儿,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是要她向白碧尘低头,否则袁承天只怕真的要死,——可是只见赵碧儿犹自看着袁承天,满眼是怜惜的神情,却对他视而不见,不觉心中酸楚,心想:原来赵姑娘从来未忘记她的这位小师弟,我在她心目之中竟可以忽略不记。他的心情说不出的五味杂陈,心想:岂难道我在赵姑娘心中竟不如他?白碧尘见白凤城迟迟不走,有些愠怒,心想:岂难道我白碧尘的儿子便不如人?
白碧尘见白凤城痴痴然的样子,一时心中不知是恨是悲。天上又飘大雪,白碧尘道:“城儿你还不走,人家心里全然没你,你还巴巴地在这干么?”
白凤城此次前来昆仑派便是为了见上赵碧儿一面,可是今日一见,不如不见,心中一时万念俱灰,昔日的豪情壮志不复存在。赵碧儿见他神情沮丧,心灰意冷,心中也不由得心生怜悯,心想我如果不答应他,那么阿天势必死亡,我于心何安?便是余生也不得安宁?可是待要求肯于他,却又不能,一时彷徨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白碧尘已然看出他的心思,心想如果我和城儿真的一走,那么她势必无法可施?他倒要看看这赵碧儿能倔强到何时,便强行拉着白凤城离开。白凤城再也顾不得别的,大声道:“赵姑娘你如果再不求肯我爹爹,只怕来不及了?”
赵碧儿看着袁承天,见他面色黯然,只有出的气息,无有进的气息,似乎一时半刻便会死去,心想:我难道眼睁睁看他离我而去,无动于衷?这时袁承天听他们说话,心中不知如何抉择,因为经脉逆转,已然不可以说话,所以只有一双眼晴看着碧儿,意示于她,便是自己死了她也决不可以嫁给一个她所不喜欢的人,那样她余生便会在懊悔中过活,那样岂不是很残忍?
白凤城挣脱爹爹的掌握,来到赵碧儿跟前,神情凄然低声道:“赵姑娘,你暂且委屈求全一下,全作答应,将来待袁少侠身体无恙,我便不强求于你,你可以自行离去,我绝不相强,你看好么?”
赵碧儿见他求肯自己,语出真诚,全然不似做伪,不由得心想:这未始不是一个好法子,否则阿天真的要死,自己只怕将来后悔莫及。她回看阿天此时更是气息微弱,再不施以援手,只怕真的有死无生,难道自己真要眼睁睁看他死去而无动于衷么?不行,我不可以这样做!她打消自己的念头,径直来到白碧尘面前,说道:“只要前辈能救我这位小师弟,那么我情愿与白公子结为伉俪!”
白碧尘拍掌笑道:“好的很,这才是识大体的好姑娘。”
他又看着白凤城,说道:“择日不如撞日,那么便是今日,今日初九黄道吉日,你们这便夫妻交拜,共入洞房吧!”
白凤城心中诧异:爹爹此举未免操之过急,似乎不合时宜。白碧尘从来厌恶世人那种假仁假义的作派,从来是心有所想,便宣之于口。他抬头看了一下,见不远处正有一座废弃的宅子,独立在风雪之中,显得格外刺眼!脸上显出笑容,可见他是要儿子白凤城和赵碧儿二人在此废宅成婚。白凤城心下窃喜,终于可以和赵姑娘结为伉俪,凤凰于飞,这岂不是人间美事。他情不自禁偷偷瞧向赵碧儿,只见她殊无欢颜,蛾眉低之间尽显忧愁,仿佛此事于她非是好事,反而是件扰人心神,坏人行止的恶事,因为在她内心深处根本不喜欢这白凤城,心中只有袁承天,再无第二人,天可荒,地可老,只是此心不可移!
袁承天此时正是经脉逆转,内息乱走乱撞紧要关头,说话不得,内心焦急,只是说碧儿你不可以委身于他,否则你要痛苦一生,——可是难道要她和自己在一起——那岂不是害了她,自己是天煞孤星,一生郁郁寡欢,祸及周遭至亲之人。自己岂难道要害死她,那岂是自己所愿?——可是自己心底里却为什么不希望她下嫁于这白凤城?难道自己内心还是舍弃不下她,心心念念要与她走完这一生?可是这又不能够,如果那样,真的会死人的,自己如果喜欢她,却为何不放弃,让她委身于白凤城不好?这位白公孑可不似他爹爹白碧尘杀人无算,有时邪气横生,让人生怖。
明烛闪亮,这废宅也非十分荒凉,灶间有锅碗,大堂也不见灰尘,只是安静,似乎长久无人居住的光景。白碧尘笑呵呵让白凤城和赵碧儿二人拜堂成亲。袁承天则被丢弃在一个黑暗角落,似乎无人理睬。白碧尘见二人拜过天地,再拜高堂,更是乐不可支。白凤城得偿心愿,自不待言,只是此时赵碧儿内心有种无法言表的情感,不知是喜是悲,抑或是无奈!有时造化总是能人,让有情人不得眷属。袁承天在黑暗中看碧儿和白凤城双双入了东厢房——那是白碧尘临死起意布置的花烛洞房,他意在要碧儿不再反悔,也让白凤城得偿心愿,不再郁郁寡欢,他们似乎人人皆大欢喜,独独苦了袁承天!他知道如果碧儿不嫁白凤城,这白碧尘决然不会救自己活命?想到此处,不觉万念俱灰,便有一死百了的念头,可是不能,自己如果死了,那清心格格只怕要伤心欲绝,也不会独活世上,自己这样一来岂不是害了她?所以他虽内悲苦万状,然而却不自裁,因为心心念念为一人,所以还要坚强!
白碧尘见此间二人已拜完天地,似乎已无他事便抓起袁承天跃出废宅,几个起落之间已远离这地方,找了一块干净的大青石,将他撂在这大石之上,说道:“对不住了袁少侠,咱们便在此处运功疗伤,让老夫为你迫出体内邪气,让经脉内息重归正轨。咱们远离他们也是好事,这样便不会打挠新人大喜之日。”
袁承天听他说新人大喜之日,内心如被大铁椎重重击打,说不出的悲苦万状,只觉眼中有泪,心中有苦,只想大声哭上一场,从此成为陌生人,甚而比陌生人还冷!不由万念俱灰,想着:此去青天无多路,好教人生念故人!故人已成陌生人,相见成恨泪成灰!
此时风小雪止,只见天空依旧苍茫,在这旷野之中,竟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千古况味!竟有古人一种悲天悯人情怀,正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白碧尘那知袁承天此时悲苦万状的内心,见他眉宇脸上尽是愁容,不得开心颜,仿佛其一生都在忧患挣扎中,不敢稍有懈怠,只因为生而为人,便须努力前行,那有懈怠的理由!天下众生皆是苦,无论皇帝和天下庶民,一样有不为外人道的伤心事,世间苦难谁也无法逃脱,只有在这世间苦苦前行,似乎别无他途!
雪山高原多有野狼群居,它们觅食总是倾巢而去,因为这样既使遇到虎豹一样可以群起攻之,不落下风,否则单独行动只有死的份。
白碧尘此时头顶氤氲气起,那是所耗内力所引起。袁承天此时内息归于正途,不再寒冷交替攻击内心,身体开始回暖,经脉也不再乱冲乱撞,涨红的脸色又恢回原来的样子。白碧尘见自己为他运功疗伤,已见成效,甚是欣慰,不觉收掌于怀,仰长啸,只震的松针上的积雪纷纷落下。雪地中十几只野狼被这啸声吓得,纷纷四下奔逃,不再巡逡在左近,也打消吃人的念头!
白碧尘刚要提起袁承天离开此间,忽然那废宅方向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白碧尘心下大惊,因为听声音似乎便是儿子白凤城所的惨叫,便顾不得袁承天,提足跃身向那废宅而去。只见大雪地上只留下点点足迹,向那废宅而去。袁承天心想难道是……他不敢想下去……碧儿不是心肠歹毒的人,那么那声凄厉的惨叫声确实是白凤城所的,那么废宅一定出了事情,自己怎可置身世外,便要提足前行,怎奈刚刚恢复内力,所以脚下软绵绵,一无所着,心中便着急。
忽然一只大手拿他肩臂,起纵之间已是十余丈外。此人在雪地行走,竟无脚印,可见这是极上乘的轻功身法——踏雪无痕,最为厉害,一般人决难练到此种境界,非是先天资质异于常人之辈才可练得。袁承天见这人一身黑衣,头上是黑布裹头,只露两只眼睛,闪着凌厉的光芒,摄人心魄。袁承天道:“前辈,你要带晚辈去那里?”
这黑衣人却不作答。不一刻二人来到那废宅,只见大堂明烛还亮着,只见白碧尘正伏在白凤城尸身上痛哭!袁承天心中惊诧,不过半个时辰,竟而人鬼殊途,阴阳相隔,实在让人唏嘘。这黑衣人见白碧尘哭的伤心,出言安慰他道:“白帮主,你也不必再伤心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伤也无用。”
白碧尘道:“这不关你的事!”
他抹了一下眼泪,又看了看白凤城,见头脑深陷,显是中了一种极厉害的掌法,脑海忽然闪现出“五指朝阳断魂掌”
——这掌法乃是昆仑派的杀人厉招,不传外人,只传本门最为亲近得意的弟子,不由脱口而道:“好你赵姑娘,你如果不喜欢城儿,大可不如下嫁我白家,现在竟趁我孩儿疏忽,下杀手杀了他,——你好歹毒的心!”
袁承天道:“白帮主,事情未明了之前,你莫冤枉好人,我信碧儿不是这样的人。”
白碧尘格格冷笑道:“是么?我真是养虎为患,我总以为只要我改邪归正,别人便不会瞧我不起,加害于我,可是谁曾想好人难做,恶人长命!袁少侠你授吧!”
他挥掌向袁承天头脑拍去,他竟而将儿子之死迁怒于他人。袁承天念他适才救自己活命之情,便不还手,因为他知道他此时心志已然失常,自然而然将愤怒迁于他人。
黑衣人见白碧尘不分青红皂白,便出手杀人,喝道:“且住,你说是赵姑娘杀了令郎,单单凭这‘五指朝阳断魂掌’便判定杀人者便是赵姑娘,这未免不尽不实,难以让人信服,难道别派的人士便不会这掌法?”
白碧尘冷笑道:“你也不必极力为昆仑派开脱,当时我和袁少侠离开,这宅子中只有赵姑娘和我孩儿白凤城,再无他人?你说不是她却又是谁?再者,我适才查看雪地上脚印并无外人脚印,只有一行柔柔弱弱女子脚印向远处而去,到了前面山岰忽然不见,你说这脚印不是赵姑娘的,却又是谁的?难道恶鬼杀我孩儿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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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不以为然,说道:“是非曲折‘‘′未明了,你怎么可以以偏盖全,似乎这样不妥吧!”
白碧尘道:“这是我白家的事,杀人便须偿命,又有什么怨言?”
黑衣人道:“事情未明了之前,谁也不可随意杀人!”
白碧尘斜斜看了看他,冷哼一声,恼怒道:“你是天王老子么?今儿白某偏要杀人又怎样?非但杀人,还要亲上昆仑派让赵掌门给个交代,否则可不能就这样算了。”
袁承天听他大言不惭,要一个人杀上昆仑派找师父理论,不由心中有气,有话要说。岂料这黑衣人制止他,不恕反笑道:“现在昆仑派掌门已不是赵相承了。”
白碧尘心中奇怪“咦”
了一声。
黑衣人接着说道:“现任掌门是他的大弟子傅传书所接任,阁下自以为武功出众,那么便不妨去授吧!”
白碧尘听他去昆仑派送人头,气得虎吼一声道:“好贼子,你竟与昆仑宵小沆瀣一气,好!你让白某去送人头,那么今日今时我要你在此身异处,不得求活!”
黑衣人不愠不怒,说道:“你有这本事,那么便过来一较高下。”
白碧尘取过地上灵蛇杖,忽地一声向着黑衣人袭去。黑衣人也不着慌,脚上轻移,也不知怎么一转便躲过这一杖。白碧尘全神以备,心心念念要他好看,是以将掌中灵蛇杖舞得风雨不透,只见重更杖影,甚是骇人,因为这蛇杖内有条灵蛇,甚为毒辣,噬人者必死无疑。平昔匿身于杖中,这蛇杖中空,所以常人根本不知有蛇匿于其中,因为只有在紧要关头,白碧尘便呼哨一声唤它出来杀人于无形之间——因为这灵蛇行动迅捷,往往出其不意之间从杖中窜出,直袭向对方咽喉部位,所以一噬封喉,再无活命之理。死在这灵蛇口下的人不在少数,是以白碧尘以此为傲,于他对敌往往事半功倍,最为见效。此时他与黑衣人交手,以为他能有本领,不过十招便可轻松拿下,孰料对方的功夫竟出乎自己意料,几次眼见得灵蛇杖便要得手,他总是于千钧一之间轻灵灵转身而去,竟而伤他不得分毫,你说白碧尘能不生气。
又过五十回合,黑衣人非但不见下锋,而且气息绵长,似乎内息不受影响。白碧尘心不着急,心想:今日若拾掇不下此人,自己以后声名扫地,也不要做人了。想到此节,目光斜睨一下一侧的袁承天,目光一转,便心生计。只见他忽地跃身出圈,一声呼哨,杖中灵蛇得悉主人唤它出来杀人,自是不敢懈怠,一马当先,嗖地一声窜出,袭向表承天。袁承天此时正全神以注看着场中变幻,不料有蛇袭击自己,便神情一懈,便是在他刹那间,灵蛇已落在他肩臂,伸出长长蛇信子要噬咽喉。袁承天焉能让它得逞,挥手击打,未想此蛇动作疾快,一曲一转,绕了一个弯曲,噗地一声还是咬中袁承天脖子,一股巨痛传来,令他身子为之一颤。袁承天不加思索,用手死死捏它的七寸处,此处为蛇之最为要害之处,因为蛇之七寸乃全身脏腑所在,制其七寸必死无疑。袁承天双指绞处,这灵蛇已然毙命,软嗒嗒垂下身子。
白碧尘见状,目眦欲裂,一挥蛇杖扑向袁承天。他本意是要灵蛇噬人,分开这黑衣人关注,只要他稍有懈怠,那么自己便有机可趁,一举将其歼杀,可是未想到袁承天竟而将其杀死,能不心痛?黑衣人见状也跃身而前,向着白碧尘一掌拍去。白碧尘听得背后恶风不善,来不及出招,身子斜斜向旁跃去。黑衣人一掌落空,地上雪花纷溅。可见他救人心切,已然全力以赴。
白碧尘斜身窜出,并不收手,忽然双手一扬几枚铁蒺藜分射袁承天和黑衣人。黑衣人见状掩身卫护袁承天,那么他的空门便大露,竟而被几枚铁蒺藜打中,其实非是他武功不到,而是此时三人离得太近,已然避之不及。这黑衣人舍死为救袁承天,可见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白碧尘犹不罢休,挥杖又上,狠狠向他头顶挥下。黑衣人虽中这铁蒺藜,一时未死,见他又要行凶,忽地双手撑地跃身而起,双手箕张,竟而死死扼住其咽喉,任凭白碧尘蛇杖打在头脑之上,依旧不肯放松。此时袁承天见两人已是以命相搏,相杀相恨,同归于尽的打法,心下终是不忍,语带哭腔哀恳二人住手,可是两个人任谁也不听他说话,依然相拚相杀。
又过好一会儿,袁承天见二人依旧保持这姿势,心中一动,便伸手探试白碧尘的鼻息,不探还可这一探直骇得神魂出窍,原来声息皆无,已然死去。他又转到这黑衣人身畔,探指依旧无声无息,两个人竟而全都死去。袁承天不禁悲从中来,心想人之生死只是一念之间,这黑衣人为救自己,竟而命丧当场,这一切可说都是自己一手所造成。又过一会儿,他内心稍为平静,心想这出手救自己的黑衣不知是何方神圣,自己可要拜谢于他。他悄悄将这黑衣人黑布取下,不取还可,这一取下更是呆在当场,原来此人不是别人却便正是师祖林正眠,只是他缘何知道自己有难?再一想也就释然了,试想这几日昆仑派事情迭出,更兼这傅传书升任本派掌门,兴师动众,能不引起昆仑之巅之上静修的林正眠的注意,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自然要下山要加以过问,而机缘巧合之下撞见这白碧尘无事生非,想要杀人,所以便出手制之,孰料两人竟而同归于尽,双双殒命,可不是大悲惨事。袁承天此时欲哭无泪,怔怔站在当地,心中一片苍茫,不知所措,大有万世皆空,一无所念,不由得万念丛生,忽而仰向天长啸,绵绵之不绝!
世上之人多不悟,南华真人说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