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周围走了几走,见到了许多具瘦小的骨骸,大半多埋在地皮之下,看轮廓像是老鼠、麻雀、壁虎之类的,臭味逼天,就连骨骸也蒙了一袭灰色,只是看着比屋瓦上的灰色,淡了许多。
顾旸不忍再看,转身解了缰绳,上马挥鞭,大叫飞奔,绕着整个桃源集村跑了两圈,没见到一个人影,徒有寥寥几点房屋僵蜷在那里,烟囱嘴只进不出。飞禽走兽的凛凛白骨倒是瞥到不少。
他觅到了当年他藏身的草丛,那里又长了很多草,蔓延了好几屋墙角,都泛着淡红的光。
整个桃源集村便像是一具活死人。
它分明死了,却展示出那么鲜活的过去;它分明活着,却早已死了。
顾旸纵马出了村子,去镇上买了把铁锨来,到了老屋的遗迹旁,一锨一锨的翻起泥土,向那些石瓦白骨上丢去。
忙了半个时辰,也仅仅盖上了一角。顾旸擦了擦汗,又接着刨。
“小兄弟,你这是?”
不知何时,忽然听到耳边一个苍老的声音。
顾旸累得两眼昏花,趴在铁锨杆上,转头望去,见是个老汉,布衣草鞋,扛着根铁锨。
“我在埋我的爹娘。”
顾旸淡淡地说了一句,又继续翻土。
“你莫不是疯傻了?”
那老汉道,“这个村子十年之前便已绝户。”
顾旸听得他此言,呆了半晌。
“十年之间,都没人住么?”
“遍地冤魂,谁人敢住!”
“……”
那老汉又道:“十年之前,一个叫做毓贤的狗官在此地做知府,三个月杀了两千人,老夫亲眼见他杀害许多无辜,尤以这桃源集村,杀得最多。后来,朝廷为他治盗有功,还加官晋爵,他便不在此地做知府了。可怜,可恨!”
他见顾旸默然不语,片刻竟怔怔地流下泪来,便问道:“小兄弟,你从前是此村中人?”
“是,这是我从前的家。十年前,爹娘被那狗官所杀。”
“他们的尸呢?”
“我……我找不到。”
“……”
老汉的脚步声在耳边渐渐远去了。
顾旸等那泪痕风干,又举起铁锨,一下,一下,狠地掘着土。
“小兄弟!”
顾旸抬起头,见老汉又回到他面前。
老汉望了他一眼,忽挥起手中铁锨,砸在地上,刨起一堆土。
顾旸见状,擦了一把汗,淡淡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