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李贤毫不怀疑,倘若李清月的那支箭再往下偏移些许,到底能不能以这一箭洞穿他的头颅,取了他的性命!
她一点都没有在开玩笑。
“阿姊……”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将他拿下!”
当李清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身旁随侍的精兵毫不犹豫地扑了上来,将李贤给扣押在了当场。
这等进攻的矫健姿态,就算是李贤的双腿完好之时尚且无力抗衡,更何况是此刻。
他也清楚地看到,在听到这句号令后有所动作的,何止是那些安定公主的亲兵,还有因此地动静聚集到此地的其他士卒。
他们显然并不介意也加入到这抓捕李贤回去的举动之中。
这份截然有别的态度,让李贤只觉自己的胸腔肺腑尽是苦闷,仿佛比之先前为敌军所俘之时还要难熬。
可他知道,谁也说不出安定公主的半个错字。
从那些无声的视线里,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个信号——
错的只有他而已。
他也并不只是以一个卸任了太子的皇子身份被带回长安,而是一个犯了军规一度被俘的将领,绝无任何一点任性的资本可以让他逃离此地。
但就算明白了这个事实,在他被人蛮横地押回房中之时,眼看李清月正要提着那把长弓转身离开,李贤还是没忍住开了口:“阿姊,你真要以如此公事公办的态度对我吗?”
李清月回头看向了他。
若是她并未看错的话,在李贤的眼睛里还能看到另外一种情绪,仿佛一句无声的控诉,质问她为何会变得如同今日这般冷漠。
到这一刻,他还是在以自己的利益得失,来权衡着自己遭到的“不公”
对待。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是接替你出征的主帅,若不公事公办,便是结党营私,这才是将领该有的态度。”
她冷嗤了一声:“我不管你到底觉得自己拥有多少特权,又因为人所诓骗到底有多委屈,总之,若是让我知道你还想以这种荒唐的理由逃走,我便是杀了你,别人还要夸我在履行镇国公主的职责。”
“走!”
李清月重新转头。
那些亲卫当即跟上了她的脚步,也将李贤面前的那扇门户给直接关了起来,只从门外透出的身影来看,他们还留了几个人守在门口,绝不给李贤以脱逃的机会。
李贤手中的拐杖突然一松,就这么砸在了地上。
他更像是一个囚犯了。
而他的姐姐,正是押解他这个囚犯的看护者。
……
当一个看护者将囚徒重新丢回囚牢之中后,自然也不必有什么多余的举动。
狄仁杰听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就见李清月好像并未将这出意外之事放在心上,而是自顾自地翻阅着单于都护府原先的驻兵记录,为随后的兵员流转调度之事做好准备。
“大都护不怕这些风闻传到天皇耳中,给您惹来麻烦吗?”
李清月挑眉:“怀英觉得这算麻烦吗?”
狄仁杰回道:“镇国公主和接近成年的皇子之间起了冲突,还是摆在台面上的争端,从某些方面来说,当然是麻烦。若是宗室之中有心怀叵测之人,必定会抓着此事来说,对于天皇继承人提起再议,顺便奏称公主无视天家颜面,肆意妄为,不配镇国之名。”
“当然,从真正的效果上来说,这不是麻烦。”
狄仁杰将今日的情况看得很清楚。
就算在李贤被废黜后,天皇陛下最适合被立为继承人的皇子只剩下了最后一个李旭轮,真有几分人丁单薄的表现,以李治的脾性,他也不会因此就给宗室以上台的机会。
能让他放下心来的,依然是李元婴那一类的纨绔叔叔,而不是霍王李元轨这种还算有些本事的。
安定公主的存在,就是阻拦住后者谋取高位最为重要的一道屏障,以防皇权旁落。
而有了被敌人抓获这样的污点,李贤也没有了再被起复的机会,最好的结果就是在论罪之后被削去一部分食邑,以一个闲散皇子的身份度过余生。
在这两厢对比之中,若是天皇能够狠得下心来的话,倒不如让这出争执被更多的人知道,将这位前太子完全变成助力于安定公主声名的工具。
不过就算他狠不下心来又如何呢?
谁胜谁败,谁又有应变种种事端的底气,都已在方才的两支箭里,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对安定公主来说,只怕所谓的麻烦,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李清月搁下了手中的书卷,饶有兴致地朝着狄仁杰看去,对他此刻的心中所想大约也有些猜测。
“行了,别的就不多说了,也没必要事事都讨论带来的其他影响,就以北伐战役中的一员来看今日情况——”
“若是你看到他又想再做一次逃兵,还是这等死不悔改的样子,你会不会想要用箭指着他?”
狄仁杰回答得很果断:“我会。”
他虽遇到的不是高侃这等身临绝境的情况,堪称是深受其害,但作为安定公主和天后填补在此地的后手,直到北地得胜的消息传回到了他的面前,他还觉一阵心有余悸。
更让他庆幸的,可能也并不只是李贤的被俘,没有进一步将危机波及到边境各州,就已经被镇压了下去,还有李贤的无能先一步因为这出考验,而得到了充分的证明,并没有拖延到他真正执掌军国大权的那一天。
他对李贤绝对是有怨言的。只区别在,会将这份不满以什么方式表现出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