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他终究不是趁势而起的薛延陀可汗,也不是更早称霸漠北的突厥、匈奴可汗。他遇上的也是一个完全有别于李贤的主帅。
这才是他眼前的事实。
他长叹了一口气:“镇国公主久处中原富庶之地,又怎么能够理解我们的想法。草原贫瘠,只有更多的土地更多的人口,才能支撑起一方门庭,我总要为族人考虑的!”
他想扩张,自然要抓住机会。
“你考虑了什么?”
李清月接过了身旁侍从递来的数把刀剑,“你谋划至今,也不过是兵无强兵,刀无利刃,牛羊马匹无多,甚至在你倒下的消息传到族中,还有人意图率部而逃,是被前往巡查坐镇的娄师德给擒获的。”
“我尚且不说,你等既向大唐俯首称臣,是否也该当以臣子的身份为国效力,只说你空有牟利之心却无强国之能,那也不过如此!”
她话毕,一把将那些刀剑全部丢在了仆固乙突的面前。
这些刀剑相比于李清月手中这把长刀,真是差了太远。
她说漠北铁勒空有作乱的野心而无能力,并非一句只为了打击人而说出的话。
“你说漠北贫瘠,人口无多,我却觉得此地寸土寸金,只是久失秩序,各凭其能,以至于这偌大一块疆土,就只养出了一群鼠目寸光之辈!”
“多滥葛部的首领被东。突厥玩弄于股掌,陆续聚拢来的铁勒小支连以太子祭旗这样的话都敢说,还有你——”
李清月目光如刀:“你领着金微都督的位置,做着大唐敕封的右骁卫大将军的职务,却不以将军和都督的身份约束自己,还当自己是要为族人牟利的首领,这话说出来,你自己觉得像不像样!”
“你为贼人所伤,不思先行破敌,而先考虑父子传承之事,唯恐所占据之地会落到外人的手中,同样没将自己的职务放在眼里。”
仆固乙突的呼吸一窒。
“既然如此,你还当这个金微都督和右骁卫将军做什么!”
将领的撤职、官员的卸任可不会去管当事人是不是身在病中,仆固乙突的情况也该当如此。
可李清月的这句话传到仆固乙突耳中的时候,又哪里只是在说撤职一事。
若是铁勒的仆固部失去了金微都督府这个庇护的名头,只怕明日,安定公主所统率的铁骑就能长驱直入。
她们是如何拿下的多滥葛部,便能如何拿下仆固部。
他犹豫自己是否该当请罪,又自恃身份,竟是给自己犹豫出了个灭顶之灾。
不——不行!
仆固乙突的身体已然虚弱到了极点,在此时却也强撑着力气起了身。
他那听到动静的儿子冲进帐中看到的,就是父亲一时之间难以控制住身体,直接自病床上摔跌了下来,径直匍匐在地。
他也根本顾不上去想,此刻的这个表现到底是否有失体面,只试图去抓住安定公主的衣摆以示乞求之意。
“请大都护网开一面!臣等已然知错。若要革职查办,上贡敬献,臣必当奉行,但请留我全族一条生路。”
病症的加剧让他只觉自己的喉咙口堵着一块石头,甚至剥夺去了他抬手的力气。以至于他只抓住了披风的一角,又已眼睁睁地看着它从自己的手中滑走。
就仿佛他先前错过了机会,如今也理所当然地难以抓住求生的希望。
“大都护——”
李清月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打断了他的话:“我在同你说为臣之道,你在说些什么?”
仆固乙突停住了动作。
倘若他不曾听错的话,这句话里比起先前,已少了几分杀气。
李清月语气淡淡:“既是有过当罚,便让大唐看到你的诚意吧。”
他连忙忐忑地抬头,朝着面前之人看去,试图从她的脸色里看出这话中真伪,却实在很难看出什么端倪。
只能问道:“……何为诚意?”
李清月答道:“让金微都督之上,再多一个上官吧。有人管束着,你总不会还有争权夺利之心了吧?”
她直到此时才将目光分去了一边的人。
仆固乙突之子还因父亲的那句求饶被震在原地,仿佛全然不知今日这一出到底是为何而来。只知道那掉了一地的刀兵,还有一种指向他脖颈的寒意。
李清月转回头看向了仆固乙突:“这封上书,是由你来写,还是由你指定的金微都督来写?”
……
“大都护的话已说到了这个地步,仆固乙突只要没彻底被烧坏了脑子,又怎么敢承认,他儿子是被指定的金微都督。”
庞飞鸢听着李清月说起先前去见仆固乙突的情况,点评道。“不过说起来,金微都督官职世袭的权力,确实是应该收回来了。”
若是中央的兵马无力掌控边陲,或者还被其他战线牵绊住了手脚,那让位居漠北的金微都督府保持自立,还可以说是权宜之计。
可现在受降城都已建在距离金微都督府不远处了,总得改一改规则了。
“何止是金微都督府世袭官职的情况要改,”
李清月回道,“若是条件允许的话,各个都督府内的情况都得改。”
除了金微都督府,还有安西都护府、北庭都护府内的数个都督府是这个情况。
都得改!
但这等形同“削藩”
一般的举措,以今日疆土之辽阔,不能完全不管不顾地全部统一颁布,只能一个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