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中的杀机一闪而过:“这三年间天灾不断,各地官员之中尸位素餐、救灾无能者数不胜数,世家贵胄趁机夺人田地,收留逃民之事同样不少,合该选拔出一批官员来替换掉他们。”
这也确实是做出内政改变的最好时机。
外患暂时被压制了下去。先有大贺氏遭到迎头痛击,后有吐蕃被俘获五万降卒,其他各方若不想重蹈覆辙,就应该认清一个事实,大唐再怎么遭灾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百姓既为灾情所扰,又为均田制府兵制的弊病所困扰,在等待着旱灾消退的同时,也期待着大唐的统治者能做出种种改变。
一时之间,屋外的晨光已透过了窗上薄纱,照在了天后陛下蓄势待发的眼神之上,“我会向天皇提议,发起科举糊名,无论成与不成,都要以此为饵,让天皇看看……太子的表现。”
一个真正能够担负国之重任的太子,是认同这套规则也好,是不同意这套新方略也罢,到了今日这样的年纪,他都该当有一套能在御前对答的策略了。
但以太子的表现来看,他恐怕连他该当从何人的利益诉求来评判此事,都还分辨不清楚。
就看,他能行差踏错到哪一步了。
“你这是干什么?”
武媚娘话音刚落,就见女儿已冲到了她的面前,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今日到底有多大的力道一般挂在了她的身上,在揽住她脖颈的时候也将脑袋靠在了她的肩头。
若非安定对于力道的控制自有办法,她都险些被这一出俯冲直接撞倒。
可还没等她将人推开,她便觉得自己的颈窝忽然有一点湿意。
武媚娘神情一滞。
那是一滴眼泪落了下来。“你……”
“我前几日没回来的时候委屈。”
李清月抽噎了一下,“现在阿娘主意已定,没偏袒我那没用的大哥,那我现在补上真正的哭诉,总不算是在有意添油加醋、煽风点火了。”
武媚娘好笑又心疼地拍了拍女儿的后背,“你都多大的人了。”
李清月一边理直气壮地答话,一边抹去了自己因为等候一夜的问题终于等到一个答案的眼泪,“我十八,有什么问题吗?”
按年纪算,那确实是没什么问题。
但若是让外人知道好好一个才领兵打仗取胜而回的大将军,在外面驯服了吐蕃主帅,在家里跟阿娘哭鼻子,这多少有点不像样了。
好在安定也就是在方才情绪激动中有点失态,在洗漱完毕后,便已不太能从她的脸上看出端倪了。
大概也只有观察力向来敏锐的孩子,才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姐姐和母亲之间的气氛和之前又有一点不同,怎么看都有点微妙。
太平又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阿姊,你怎么又哭了。”
上次是因为英国公病逝,这次是因为什么啊?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最近好像没有什么重要人物过世才对。
总不能是因为阿姊出战在外多时想家了,那也得是没回来的时候哭嘛。
可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也太丢脸了。
她李长仪在外面那么久都没哭耶。
李清月挑眉:“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太平背着手,很有小大人架势地在李清月面前走了一圈,“我前些日子都遵照阿姊的教育,在河北道协助开河辟田,还跟着阿姊的老师好好上了一课,眼力比之前好了不少,怎么会看不出来!”
“那就算是这样,到底是喜极而泣,还是委屈而哭,你总应该分辨得出来吧?”
李清月揉了揉她的脑袋,“如果是前者的话,你就真没必要说出来,容易破坏气氛。”
太平鼓了鼓腮帮子:“你这分明是在胡搅蛮缠抵赖。”
她正要展示一番她在体察人情世故中的长进呢,结果就被阿姊一句破坏气氛给打了回来。
更可恶的是,她的据理力争刚到喉咙口,就被李清月给托举在了臂弯上抱了起来,“嗯,我不仅能胡搅蛮缠,还能武力镇压。”
李清月将她托到了等高的位置,“行啊,看起来长高了一点,你在河北道历练的时候也没被饿着。”
“那当然,”
太平昂着下巴,得意回道,“我干完了体力活之后自然胃口大开。而且今年虽有大旱,但黄河故道开辟,新得了不少引流灌溉的水田,河北道的流民已收获了第一批稻米,我在回宫后听得消息,也又多吃了一碗饭。”
李清月此前因太子而来的郁气,在这句话面前,已彻底一扫而空。
却见李长仪还很是不满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阿姊你不要扯开话题,刚才都被我抓到你哭了的把柄了,你必须告诉我,上次说的那个什么对付人的利器,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还听那些士卒说,这次你还能有天雷相助,让吐蕃军心大乱,这又是什么东西!”
“这个啊……你现在知道了真的好吗?毕竟你连天魁都怕。”
李清月一本正经地糊弄小孩。“这次我连天魁都没带去作战,就是因为它怕那个东西。”
李长仪:“……”
天魁正是阿姊养的那只飞鹰。
按照这个关系,阿姊的秘密武器比天魁强,天魁比她强,那她暂时不能知道这个东西好像是很合情合理的。
结果她苦思冥想了一阵抬头,就对上了李清月正在憋笑的促狭目光。
“你又欺负我!”
李长仪愤愤不平,“谁说我怕天魁的,阿姊你让天魁带个架子,我都敢坐上去让它带着我飞。”
在旁围观的武媚娘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