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我也只能希望是在北面找到吧。”
李清月叹了口气,遥遥朝着东面一指,“你算算看,那里距离鸭绿江畔的泊汋城到底有多远!”
“若是在北面,大概正好是一百里,我还有机会将其纳入到管辖的范围内,若是继续往东面去,那就实在是太远了!”
听李清月这样说,赵文振先是下意识地点头,却又忽然迷惑了起来。
按说金矿这种东西,就算在安定公主自己的封地内找到,其所属权也是在朝廷手里。
至多就是稍微截留下来少许,能让矿洞所在之地的长官和矿工分到一点油水。
那么到底是由公主来管,还是由安东都护府来管,其实都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他看公主的意思,又分明是想要在找到矿脉后,将其牢牢地把持在自己的手中!
那就并不仅仅是要让这处矿脉落在她的封地这么简单了。
在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赵文振的脸上闪过了一缕难以遏制的慌乱。
他也无法不生出这样的恐惧情绪。
在意识到这种可能性的同时,他陡然惊觉,他所做的“不声张”
和公主的用意相比,在大胆程度上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哪怕在他面前,公主已从容地顺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山道往上行去,在背影中透着一股天塌下来也有她顶着的自信,赵文振也险些脚下一个踉跄,没能直接跟上去。
李清月却在此时提醒道:“愣着干什么,招呼矿工和斥候往这片山溪里找找。”
赵文振咬了咬牙,忽然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这才重新迈开了脚步。
在穿过前方的林荫,眼见李清月伸手掰开了横亘在山道上的一截断木之时,他看到后方的矿工还未跟上来,在这山林之中正是个合适的交谈空间,连忙低声问道:“大都督若真有隐瞒之心,那在当真找到金矿之后的开矿就要千万小心了。”
“此地确实地广人稀,却也毕竟有戍守边军在侧,又有行将正式纳入大都督治下的五千多高丽人。人多眼杂,若不慎被状告到陛下面前,哪怕大都督先有战功在手,也难保不会遭到问责惩处。”
李清月停下了脚步,回头朝着赵文振看来。
黄昏将至,这张到现在也不算肌肉丰盈的脸,更是显得要比寻常士卒壮士消瘦,但在他脸上的决绝之色,却让那双眼睛里闪动着一片灼然生辉之色。
在他出口的寥寥数句之中,李清月也已听出了他的态度。
她同样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可你不觉得我此举乃是对大唐、对陛下的叛逆?”
赵文振沉默了良久,直到听到后头已陆续传来窸窣作响之声,像是公主的亲随与那些工匠都要走过来了,这才快速地答道:“若是五年前的我,或许会这样觉得。”
“若是一年前的我,则会觉得大都督与那些贵胄豪强均为一丘之貉。但如今的话,这可能只会觉得——”
“这笔黄金落在大都督的手中,起码是用来造福于民,造福于士卒的,总不至于出现我刚遇到大都督之时所遭逢的窘境。”
李清月的目光有一瞬的闪动。
赵文振的未尽之言,在他字字坚决地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其实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他看重的是公主对于府兵,或者说是公主对于平民的态度,更因为安定公主给他的这份知遇之恩,愿意效死以报。
所以公主到底是要将这黄金矿脉据为己有,还是要将其敬献给天子,在他这里其实都没有任何的分别。
她没有看错人。
她想,赵文振也没有看错人。
这批黄金若是真能拿到手,她能做到的事情也就更多了。而这其中的绝大部分都不是她自己用来享受的,最多……
嗯,最多就是让她在洛阳再多买两块地。
其他的她也没什么需要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李清月轻叹了口气说道。“对这些参与勘探和挖掘的工匠,你都先暂时不要告知他们实情。这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个保护。”
“若是真能顺利找到矿脉,我会对此地另行安排管理。不过你大可放心,此次协助我寻找矿脉之人均是功臣,我不会对他们有所亏待的。”
她会选择一批合适的人,作为此地的看守,确保金矿的消息不会外泄。
这个看守的人选她也已经有过考虑了。
比如说,沙叱相如就很合适。
那位一度和黑齿常之一起,参与到百济复国运动之中的降将。
在高丽之战已落幕半年之后,他应该已能够意识到,大唐对于他们这些曾经跻身百济高层的将领并没有那么多的看重。
他们要的,只是百济不会继续陷入动乱而已。
可对一位颇有几分抱负的将领来说,这种被忽视的状态只怕并不太美妙。
而相比之下,曾经败在李清月手中的黑齿常之却先后得到了征讨高丽之中的战功,又在熊津大都督府下得到了体面的官职,与他有了境遇上的天壤之别。
无需怀疑,一旦还有作战的机会,黑齿常之必定还能得到委任,甚至是如同阿史那卓云一般独领一军、青云直上。
沙叱相如的前路,其实也在这样的一出对比中变得清晰了。
他若是想要得到真正意义上的将领待遇,在他并无合适之人为他举荐的情况下,他所能依靠的,只有安定公主而已。
那么想必他不会介意,先来做一阵子的矿工督军。
李清月归根到底还是大唐的公主,又是被李治付与信任的熊津大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