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月往外走这一趟,乍看起来得了不少可用之才。
但再一细看,新投到麾下的几乎都是武将。
虽然也没指望公主能从新罗百济高丽这些地方拉个谋士回来,但也不能文武不均衡到这个地步。
王勃一边接过了卢照邻递过来的文书,一边问道:“你觉得正常的情况下,像是我们这样的人,是更愿意去亲王府中做个典签、修撰之类的职务,同时在国子学太学之中进修,还是成为熊津大都督的刀笔吏?”
卢照邻迟疑了一瞬,“……若不知道公主是何种脾性,又有多少本事,恐怕还是前者。好在如今她有这份战功在手,足可让人知道,若要以功业起家,也能自熊津大都督府开始。”
王勃:“所以你着急有什么用呢,以你我二人的本事,最应当做的其实是等到一个属于公主的扬名场面,将其以诗文传颂。比如说——长安的献俘大会。”
“不过有些可惜了,”
他将笔一转,按在指尖,顺手朝着砚台上蘸了蘸,朝着卢照邻挑衅道,“你卢主簿还要去海州继续找人呢,这个事情就交给我来办吧。”
卢照邻一愣。
……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李清月往营帐外头指了指,朝着澄心问道。
澄心侧耳听去,只听到了一声被拉长的“王子安——”
。
“好像是,卢主簿的声音。”
澄心答道。
是卢照邻在喊王勃的声音。
只是在说到卢主簿三个字的时候,澄心语气里还是稍有几分微妙。
在李清月得到开府权限的时候,作为公主的近侍女官,澄心也同样得到了一个官职,叫做记室参军。
而这个官职,和主簿同品同阶,就连所属的部门也有些相似。
最特殊的例子,大约就是东晋时候,大司马桓温因赏识王珣、郗超二人,就是给王珣主簿的位置,郗超记室参军的官职,足可见这个平起平坐。
可澄心总觉得,早先就被邓王李元裕称为“我之相如”
的卢照邻,在公主面前的地位也该当在自己之上,然而公主好像自有一番自己的评判标准。
李清月显然也没给她这个多想的机会。
她又听了一会儿,忽然吩咐道:“这两人既然如此有精神,可见还是要办的事情不够多。你去再给他们分一点事情干。”
于是当第二日,青州刺史元神霁抵达军营之时,就见到在熊津大都督府的队伍里,那几个武将是一个赛一个的精神,反而是一高一矮两个文官看起来有些疲累,耷拉着脑袋。
这场面看起来还怪有意思的。
可想到自己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元神霁又连忙端正了面色,朝着安定公主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而后停在了距离她数步的位置,权当在此地做个见证。
此前大理寺卿元恪奉命持节河南道,巡查府兵功勋未曾落实之事。
别看他们出自同宗,也还是让元神霁吃了好大一个官司。
就算因为这是府兵制度执行中的普遍情况,青州只是其中一地,元神霁并未被撤职查办,也还是被扣了半年的俸禄。
又被勒令在高丽战事结束前,务必将青州境内的府兵现状尽数核查清楚,此前的渡海战死之人也都必须明确阵亡牺牲情况。
但元神霁并不敢因此迁怒于安定公主。
纵然陛下还未将那个实封食邑与亲王同阶的诏令下达,给朝臣再带来一番震撼,光是这个准许熊津大都督开府,在百济故地募兵,就已经足够惊人了。
更不用说,在数月之前,元神霁还收到了一封从洛阳元氏族地送来的信件。
在信中,族长提到了些与皇后殿下合作之事。
所以他不仅不能有任何一点对此的埋怨之心,还应当恭恭敬敬地替公主办完这收尾之事。
只不过,他就算真有什么想法也不可能说得出来。
当元神霁踏入这座军营的那一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阔别半年,让他比起其他人更能清楚地感觉到此地的变化。
原先的府兵报道更像是一种按部就班的行动,但现在便不同了。
当先被召集起来的一批士卒,就如同当日他们站在写有名字的木板前面一样,还是那样多的人数。
可就算这只是一个能让李清月能将话传入众人耳中的数量,元神霁依然可以感觉到,这些真正经历过战事的士卒只要站定在那里,便自有一种铿然的杀气迎面而来。
当安定公主踏足高台上的时候,这种杀气和战意,便凝结成了仿佛随时要喷涌而出的呼喝声。
这些站在台下的士兵没有人留意到元神霁这位青州府官。
他们的目光都已聚焦在了他们那位大都督的脸上。
身着公主亲卫甲胄的张继就站在其中。
在今日的这出记功之中,他们这些本已被挑选出来的士卒也先暂时回到了原本的行列,就好像回到了他们刚刚离开此地时候的样子。
但他很清楚,经历了海外征战的半年,他们每一个人站在此地都已是不同的模样了。
当时的他们在以一种困惑的神情寻找着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这样的一种新花样到底有着什么意义,甚至还有不少在盘算着做个逃兵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