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便是那山下的半月城防线。
恐怕就连在山下务农的百姓都不知道,这道曾经的都城城墙就在他们的眼前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以至于刘仁愿觉得,自己严格遵从了苏定方所说的守城方针可能是对的。
毕竟他现在的表现还不一定比得过一个八岁小孩。
这听起来是挺悲伤的,但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他唯独能比安定公主擅长的,竟好像就是实战冲锋了。
他连忙说道:“对了,等到那黑齿常之到来,请公主先入王宫之中躲避。战场之中刀剑无眼,公主只有皮甲护身,终究还是有些不妥。”
“谁跟你说我只有皮甲的?”
李清月回道,“青州折冲府库中有一件多余的明光铠,被我给一并带来了。”
“那铠甲的尺寸和明光铠的圆片确实和我不太吻合,不过反正明光铠这东西您也是知道的,整个铠甲都是由甲片组成的,所以这几天我已经让营中的工匠给我改出个能用的铠甲出来了。”
“……”
刘仁愿卡壳了一瞬,“公主不用我来保护?”
李清月答道:“不必,您只需要做好另一件事就行了。”
刘仁愿听着李清月接下来的几句话,想了想还是先答应了下来。她说的不错,只要能将那黑齿常之击败,她不会遇到致命危险。
那年轻的小公主则是继续望着下方的山坡石墙,在摩拳擦掌中准备再多做几个准备,让来客感受一下唐军的热情。
至于老师那边在收到消息后的反应……
她这个做弟子的都已是如此了,做老师的可不能真只是在等学生青出于蓝。
她相信,阿史那卓云也绝不会错过这个立功的机会!——
第二日的傍晚,在熊津城中便行出了一列脚步齐整的兵卒,一直朝着城池的西面行去,直到抵达海岸边。
在已经彻底深沉下来的夜色之中,沿海停泊的船只上,那一支支点起的火把,好像就是这些行将出征将士的指路明灯。
阿史那卓云和刘仁轨一并站在那为首的船只之上,将这些士卒的表情看在眼中。
尤其是距离火把更近,马上就要登船的那些。
他们一度被用于迷惑敌人而调遣北上,来到这早已被废弃的熊津都城,本以为要等到高丽战场传来信号才会有他们出征的机会,哪知道现在却忽然在另一处战场有了他们的用武之地。
他们要先行解决百济内乱,趁着对方老巢空虚攻破任存山大寨!
这听起来简直令人热血沸腾。
阿史那卓云都不由紧握住了手中的弯刀,哪怕在实际作战之中她不会选择用这个武器杀敌,但并不妨碍她在此时试图通过这个动作让自己获得更为坚定的作战信念。
“任存山上只剩下了百济皇室鬼室福信,僧人领袖道琛,以及将领沙叱相如,精兵还少了四千有余,凭借着我们这边的兵力,只要选好进山的方位,必定能将那鬼室福信给擒获。”
卓云低声念叨,“扶余剩下的那位皇子扶余丰还在倭国地界上,国中还能做主的皇室子弟也就只有一个鬼室福信了。他若在手,任存山叛军势力名存实亡。刘先生,是这样吗?”
刘仁轨没有回答,却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阿史那卓云可以发誓自己并没有看错,这位本该是头一次上战场的熊津都督府长史,在将士登船的这一刻也握紧了自己腰侧的佩剑,将老当益壮诠释得淋漓尽致。
他可能并没有他脸色表现得那样平静。
夜色里的航船既可凭借着海岸线的指路,又有那航海罗盘的辅助,足以确定要在何处登岸。
当最后一名将士登上船头的那一刻,登船舷梯陆续收起,在夏日的夜风中船帆升起而后被吹到鼓胀的瞬间,发出了一声砰响。
这声音甚至盖过了刘仁轨说出的那一句“启航”
,成为了船只出行的信号!
立功就在眼前!——
第三日的白天,当船队缓缓停入一处隐蔽的港湾,当黑齿常之的军队继续往前推进的时候,身在洛阳的武媚娘也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来人正是洛阳元氏现任家主元义端。
就算不听此人上门来的说辞,也并不难猜出,他是抱着什么想法前来此地的。
青州刺史元神霁似乎是因府兵问题招来了陛下的不满。
但与此同时,曾为大理寺卿的元恪却奉命持节巡视河南道。
元义端怎么说也是曾在朝中做过官的,还一度干到了魏州刺史的位置上,虽因才学平平不能再进,可他年事渐长,对于朝中的人情世故却看得明白。
他当即意识到,这一道委任不简单。
再打听到元神霁曾经和皇后所出的安定公主打过交道,而元恪出使则是由皇后建议之时,元义端凭着直觉猜测,皇后恐怕另有话说!
有些时候,光靠着自己去瞎猜是没用的,还不如直接找上门去问个清楚。
如今的皇后权威日盛,也不像是能被他们随便敷衍过去的样子。
恰逢陛下因苦夏的缘故,干脆又从洛阳宫中搬迁到了合璧宫居住,继续让皇后协助打理政务,元义端要登门拜访,也不必非要想办法拜谒后宫。
得到了皇后的准允,元义端在下首落了座。
他人已不复年轻,倒是仍能看出几分风姿不凡,让武媚娘不由对其暗赞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