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他便朝着远处高呼了一声,“老张,带着他们去吃饭的地方。”
话音刚落,就见有个男人从远处跑了过来。
因对方脸上有着刀疤,看上去不像善类,这两个僧人起先还有点忐忑,但见对方好像并没有什么凶神恶煞的表情,又稍稍放下了几分担心。
在随同对方走出几步后,其中一人便鼓起勇气朝着这被称为老张的火长问道:“我们只需要负责超度的事情吗?”
“那你们还想负责什么?”
张继问道。
说话间,他的目光在这两名僧侣好像过分紧张的脸上扫过。
多次的参战经验让他直觉,这两人的紧张和寻常人的紧张不太一样。
想到此前公主对他们做出的安排,张继心中陡然认真了起来,脸上却还是一副与此前别无差别的表现,不动声色地顺着方才的话往下说道:“修录户口,整理村落,修复陂塘,存问孤老,登记农田耕作情况,都是我们这些留守泗沘城的要做的,你们又不是我方军中官员,能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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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僧侣在听到“修录户口”
四字之时越发紧张的神情,让张继当即确认,自己的判断一点不错,便顺势说道:“我们这些留守泗沘城的,倒是想要连带着修路造桥之类的事情一起做,好教这些百济人知道我们并非恶徒,可人手不够啊。怎么也得等到打完了高丽之战再说吧。”
“没事,再过些日子,你们能干的事情就多了。”
他忽然声调一抬,“嘿,到了——”
到吃饭的地方了。
那两僧人一面是要在张继的面前继续扮演流浪僧人的形象,一面也是真的饿了。这会儿听到这一句,连忙收回了视线。
就听张继又不无得意地说道,“多亏公主此番前来,带来了宫中尚食局的亲随,给军营中的火夫指导了一番。食材是简陋了点,但味道真是一绝!你们可真是有福了。”
当然,好不好吃还是得看实际的情况。
那两僧人坐下就餐的时候,也不知道是真因为两日间没有进食,还是因为此地伙食确实极好,几乎是囫囵之间就吞下了一整碗。
在缓过来一点力气,也让头脑更加清醒之后,他们总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张继方才话中提到的人。
他刚才说,公……公主?
其中一个僧人念叨着自己的打探任务,又对上了面前这领路人和善的神情。
想到这是对方先提出来的话,他就此发问应该也不奇怪。
他便小心问道:“您方才说,公主?”
“很奇怪吗?”
张继自打见到了青州营地内公主为他们誊抄姓名的那一幕,就已对公主心生几分敬佩,在见到她当真是毫不犹豫地跟随出征,又让那一度想要潜逃的赵文振给她组建通晓战场知识的斥候后,更是觉得公主非同一般。
以至于他说出随后那句话时候的语气,竟是一点都听不出其中有演戏夸大的成分,“公主乃是我大唐陛下与皇后唯一的女儿,地位尊崇,此番亲至百济督辖战事。虽被长史劝去了熊津,也将大部分士卒一并带去了,却也没打算放弃泗沘城周遭,以防此地的百姓继续处在流亡惶恐之中。”
“此等人物莅临百济,真可谓是百济之福。”
张继又道:“还要加餐吗?公主征召之下带来的军粮不少,够你们吃饱了再干活。”
“要要要。”
那两僧人一边答话,一边彼此对望,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几分惊喜之色。
这位公主的到来到底是不是福不好说,但起码有一点可以确定——
他们的这个探查任务是可以完成了!
难怪……难怪唐军要选择撤往熊津,因为那确实是个大人物——
“不过我其实还挺好奇,为何公主不干脆说成是其余贵人到来。”
李清月并没有往熊津城去,而是秘密滞留于泗沘城中,此刻就行在这泗沘城的山墙之后。后头的刘仁愿发问之时,她正朝着东方的平原望去,将远处的田地起伏收入视线之中。
当日刘仁轨提出由新罗其余皇子对金法敏施压,确保新罗能够参战,李清月便在同时提出了另一个想法。
正是“诱敌”
。
对此她给出的解释是,记载于李靖所写的《六军镜》中有一个行军案例,和他们此时所面对的有点相似。
说的是李靖早年间跟随河间王一起征讨辅公佑,彼时辅公佑分出了水军三万,截断江口,在江边筑城而守,又令两万陆军扼守当涂南路,造栅栏结寨,坚固非常。
将士们都建议,让李靖直接放弃和这两路抗衡,直取身在丹阳的辅公佑。
李靖却说,既然那两路兵马都是精锐,辅公佑本人的队伍更不可能好应付,万一我军被阻拦在丹阳,到时候就是腹背受敌的局面。还不如干脆趁其不备地来攻破城栅,以图逐个击破。
他总结道,兵法之中最忌讳的,就是在无法明确情况的时候还非要分兵作战。
眼下三面有敌,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局面。
不错,那百济反叛军因为少了倭国的支援,和辅公佑的分兵还是大不相同的,就连李清月此前和刘仁轨在分析局势的时候都觉得,可以姑且不管这一路。
但眼下新罗国中生乱,恰恰助长了百济势力的底气,为何不将计就计,先除此内患呢。
到时候他们支援高丽不必再有所顾忌,对战场局势更为有利才对!
至于如何让那百济叛军上当,自然得干一些“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