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骨的尖端划破脸皮,蜿蜒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又被雨水冲淡,沁红了半边肩头。
匍匐的书生们打了个寒噤,低下头去。
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惧的,方才还气冲斗牛的小子们,此刻全都蜷缩成荏弱的鹌鹑鸟,再不敢高呼一句“浮云为我阴,悲风为我旋”
,更不敢提“院试荒唐,有如儿戏”
。
吴遇将一切看在眼里,暗自叹了口气。
这届年青人,忒得不上道。
闹到这份上,本不该半途而废。
集一府学生之合势,压力给到苏大人,不怕礼部不插手,届时虽然会惩处几个带头闹事的学子,但那场荒谬至极的“初试”
,也可推翻重来。
一啄一饮,自有定数。
只要有人肯为这场以少搏大的弈局献祭。
可惜临了,无一人甘做那个领头的。
哦,也不是没有,只是碰壁了。
吴遇想起那个被他主子紧护着的少年人,一口气叹得更深。
该说不说,那人聪明,却也笨拙。
他扫了眼讷讷垂头、默不作声的学子,向着兵卫摆手,“送回客栈,叫他们醒酒去罢。”
雨声里,他一锤定音。
“今上最重学子仪礼品行,尔等罔顾宵禁严律、酗酒逞凶撒泼,乃至捋臂揎拳、斯文扫地,失仪无礼至此,实在枉读圣贤!念在你们举业受挫,又是初犯,本官网开一面,小惩大诫。你们当中,凡童生者,圣训礼法科不合格,须再考一次;其他学生,日常仪礼暂记劣等,复修一年。”
满地学生们傻眼。
兜兜转转,他们竟忘了,大历礼大过天,失礼同样罚得你有口难言!
只是这一通罚,意外激起覆试考生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闹将起来,实在出人意表。
单纯就想考个教资回乡创业的顾劳斯,脑壳突突地痛。
赶在惊动内场之前,他抄起外场落锁门倌手里的铜锣,“哐哐哐”
敲打起来。
“肃静!肃静!”
单薄的少年声音抵不住众人喧嚣,铜锣可以。
很快,考场前安静下来。顾劳斯调大音量,直奔主题,“未考先退,可称不上徽州风骨!大家何不先考它一考,万一峰回路转呢?真剃了头再闹不迟,太。祖有令,凡生员以上诸试,有半数以上学子鸣冤,主考不管有无干系一律降职,再择主考复试,咱们怕什么?”
“就算这场取中,又该如何面对那数百同窗?”
某案仍不忘“一个不能少”
的誓言。
顾悄自有一套歪理服人。
“兄台,你且想清楚,若是重考,须得礼部上报陛下,指派专员前来核查,如此下来,耽搁至少半年,可还赶得上今秋大比?院试年年有之,今年不取,还有明年,可秋闱一旦错过,就是三年,你当真要与同乡共进退?”
怕小伙子拉不下脸“卖友求荣”
,顾劳斯又补了一剂强心针。
“况且,今日我等迎战,为的也不是个人荣辱,而是府县脸面,只有挣得这二十生员解额,咱们出了徽州,才能全了脸面,想想将来,你们也不愿被外府嘲讽光头府吧?”
二十几人面面相觑,终是被这冠冕堂皇的“为荣誉而战”
说通。
但也有人将信将疑,“你又如何保证,苏大人这次不再戏耍我等?”